萦萦死了,死不瞑目。

周遭的街坊邻里聚在巷子口闲聊,“我方才路过广安侯府,瞧见两个婆子用草席裹着具尸首出来,露出半条腿,那腿惨白干瘪,像是身体里的血都流干了,着实吓人。”

“你还不知呢?那是陈府的三姑娘陈泠萦,据说生了场怪病人突然没了,你怕是刚好撞上。”

那人惊奇道:“怎地用草席裹着,陈家是侯府,大户人家,怎不给三姑娘好好安葬?”

“你懂什么哟,陈三姑娘未及笄,又是那种古怪的病,死后怎么可能入侯府祖坟,再者既没嫁人也无未婚夫家,只能随意找个地儿给埋了。”

有人感叹,“陈三姑娘也是个可怜的,陈家孩子多,三姑娘庶出自然不被重视,若是陈府那位嫡出的二姑娘……不过也是造化弄人,听闻二姑娘自幼身体就不太好,没曾想病逝的会是三姑娘……”

“嘘,快别说浑话,省得给陈家人听了去……”

闲聊声越来越远。

萦萦被裹在草席中,听见闲聊声渐渐远去。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死了,却为何还是能够听见一路传来的各种声音。

这些人言她是得怪病而亡?言她没有未婚夫家?

可是她明明有未婚夫,也不是因病而亡,她是给嫡姐治病时死掉的。

她是广安侯府陈家庶出的三姑娘陈泠萦,侯府女儿多,只有两个嫡出姑娘,其余皆庶出,她排三,下面还有八个庶妹,她与其余八个妹妹都不得重视,她自幼性格柔和,十岁前一直养在姨娘身边,十岁时府中来了个神医,给府中所有庶出的女孩们都诊脉查血。

之后她被挑选出来养在了嫡母身边,自此,她的吃穿用度都比旁的庶妹好上许多,甚至从不拿正眼瞧她们的二嫡姐都待她温和许多。

一开始,萦萦并不知为何,后来才得知是她的血可以救二姐性命,嫡母温柔的告诉她,希望她可以救救泠宝,父亲亦如此恳求她。

她那会儿犹豫不决,十二岁时,那个犹如谪仙的王府世子上门求娶她。

萦萦不可置信,少年却温柔款款告诉她,对她一眼倾心,想要娶她,照顾她一生一世,只是她年纪尚幼,希望两人定亲的事情先瞒着,等到她及笄时再交换庚帖,萦萦同意下来,因着她也爱慕这满京城少女都倾心的少年。

所以她与王府世子定亲的事情知晓的人寥寥无几,唯有嫡母,父亲,嫡姐,姨娘和她孪生胞弟知晓。

后来未婚夫也时常来府中做客,有时会与她聊起二姐的病情,会温柔的告诉她,“你二姐是个可怜人,她的事情我听你父亲说起过,萦萦,唯有你的血才能救她,若不然你帮帮她?卞神医也说只需你的一些血,并不会伤身,到时多补补身子便能补回来,若萦萦不肯救她,她似乎活不过双十年华的。”

世子心怀天下,善良又正直。

许是被他的心怀折服,萦萦又想着只是需要她的一些血,便同意救人。

随后,那位卞神医开始周游列国寻些稀奇古怪的药材。

等所有药材寻到,卞神医回京已是两年后。

她与二姐喝下汤药,进药房时回眸望了世子一眼,少年清隽的俊颜成为她生前最后的记忆。

萦萦不清楚药房里发生何事的,她与二姐喝下汤药都昏睡过去。

但她却死了。

马车行驶到城外时,暮色已苍茫,马蹄嗒嗒嗒,车厢内静悄悄的,两个婆子同车夫都不敢多言,实则那草席裹着的尸首太过骇人,犹如一具干尸。

很快到了乱葬岗,两个婆子抬着萦萦的尸首跳下马车。

广安侯让她们寻地儿把三姑娘埋了,可此处荒凉阴森,她们哪里还敢停留太久,直接把人扔在了乱葬岗里头。

却有一抹红色闪过两婆子眼前,那是三姑娘颈上带着的一枚红莲玉佩,红的亮人眼。

两婆子对视一眼,起了贪恋,这玉佩明显是血翡雕刻而成,是好东西,价值连城。

其中一婆子快步下了乱葬岗,一把扯住三姑娘尸首上的红莲玉佩,却被烫的尖叫一声,那烫意都侵入骨髓,疼的婆子直哆嗦,惊恐的喊着,“好烫,有鬼,有鬼……”再也不敢起贪念,连滚带爬的爬上马车,喊着要车夫快些回城。

入了城,就着城中繁华的光亮,婆子发现那扯住玉佩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以闻见肉被烧焦的味道。

两婆子惊恐万分,惧不敢再言语。

萦萦也注视这一切,她着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明明已经死亡,她却清楚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

她感受到那婆子想要抢走她佩戴的那块红莲玉佩,却不知为何尖叫一声,嚷着有鬼,惊慌的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