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之处,”魏怡宣将发簪插回发髻,“就在于不知有何特别。”
连缦瑞当年交代魏怡宣妥善保管她的左剑,问起因由,只说时机到了自有用途。连相的心思,谁能窥看一二。“遥儿灭贼在即,我便觉得这时机应当到了,如今剑被偷去,看来事情果真不简单。”
萧敛风沉吟须臾,道:“那偷剑之贼应当知情,待人落网便知根由。如是想来,此人应当与牵骨之变有关,不知是明门之人,还是连相之人……”
他转眸与泽兰对视,两人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百灵。
可她尽管能在两边都寻到位置,在天机处却没有容身之地,何况只有石无怨的亲传弟子,才能学会开闭天字密盒之术。而她虽会潜渊剑法,弟子册却没有她的名字。她素未涉足潜渊,又如何得知密盒之中乃是连相左剑?
魏怡宣自连缦瑞入渊时便为人师,她入朝以后与她又时有书信往来,两人素来交好。萧敛风问她可知连相身边,有否一位名为百灵的姑娘?她微微摇首,“连相与我笔墨往返,谈的多是潜渊。她的国务与私事,我从不过问。”
两人正失望,以为这一线索算是断去,听魏怡宣接着道:“天机处当与遥儿说过,天辰八年连相火烧丞相府却无一人伤亡,实是因她临终前委以各种借口,将心腹亲信都发往安全之地。她曾大力提携由潜渊入朝的新官文和,天辰六年又将人调配至涣州。若这百灵是连相之人,天辰八年她应当不在京城,如何得知连相将左剑交予我来保管?”
如是这来龙去脉便更是扑朔迷离,萧敛风眸色始终凝寒。连家的人都长了同一对眼睛,清冷得很。他蹙眉抿唇的模样,似极了连缦瑞,魏怡宣不禁改口唤道:“三公子,其实连大人并不如谣传般薄情寡义。潜渊长老众多,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独独器重我,将贴身之剑予我?”
不过是因她幼时中了风寒,因着傲气不肯给人知道,却给魏怡宣逮个正着,照料了一段时日。她感念在心,且贯之多年,对待至亲,又怎会冷血无情,要他以死为她报仇雪恨?“此次铲灭汪贼,她应早有安排。三公子,你的二姐十岁放你离开诡谲官场,改名为遥,她是盼你一生能随心如意的。”
萧敛风六年以来都被连缦瑞死去魂灵控制,冒着走火入魔之险修行六川剑法,只知仇恨与家国,若非遇见泽兰,还是行尸走肉一具,断不会被魏怡宣三言两语说劝。倒是泽兰颇为感动,“得姐如此,夫复何求啊!”
萧敛风便道:“怡宣姑姑,二姐护住了她的心腹亲信,可与她血自一脉的连氏族人呢?”
满族问斩。此问,她当真不知如何作答。
“人既逝去,何知所思所想,况且她是连相。”这连相二字自他口中而出,生疏非常,“姑姑眼中的二姐对风极尽爱护。但风闭关六川五年,眼中所见二姐,凡事只以家国为先,近乎顽固。”
文和如今是御史台谏官,“臣字正中一张口”,他因此扬名。敛风声气还是温和有礼,字字却都不容置喙,与魏怡宣说这是二姐亲口所教,文和必受连相同样教诲。她凡事以家国为考量,留下心腹亲信,是因尚有未竟之志。汪名灯掌管朝政以后大肆杀戮朝臣,不问忠良,不问才德,想杀便杀,全无迹象可寻。渐渐被换上来的,难道没有连相早年安埋在各处的种子?文和便是一例。
“连氏族人因我父亲一脉享福三朝,空佔供奉,正是连相最憎恶的皇亲国戚一流。她倒不会真盼本族亡尽,只是亡与不亡,她并不在意便是。”
“哎呦!”泽兰又给说服过来,“这不近人情的,也太可怕了!”
晴姐就是个国家机器控制员啊!还是高级人形ai!莫得感情。
“天机处碰不得明门卷宗,若此次风能成事,待石渠阁将明门藏案尽数收回,不定能拼凑出片面真相——因牵骨一变而死之人,大都罪有应得。连相做事最求果效,火烧丞相府既是她多年谋划,绝不会就只死谏一个目的,太浪费,她一定要拉人下葬的。”
便是魏怡宣阅历丰富,听亲弟如此恶意揣测胞姐,也还是毛骨悚然,“三公子这是什么话?!”
背上六川发热,萧敛风似回过神来,可他从未走神。这一句一言,都在他意识之下出口。为何出了口?这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恶意,要二姐的死也不得好死,是政治阴谋,是她的一步棋。“风失言了,一时糊涂,姑姑莫怪。”
只有他的兰兰从未有半点恶念,永远纤尘不染,睁一对澄明干净的双眼,坏笑道:“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