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了一眼,上次段洲一剑没能划开的皮肉,这会儿已是血肉模糊,看上去都十分恶心可怖。
他做了个深呼吸止了干呕,伸手捡了块柴扔进火堆里,那烧得正旺的火堆立刻劈啪作响,壁上他的影子跟着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盯着那红黄的火焰看了片刻,肩上的痛一刻不歇地提醒他方才在那崖上发生了什么。
唐昀站在风中与他对峙,又说了许多真真假假的话。他四下打量整个山洞,一阵大风灌进来,险些将那火焰吹灭,待风过后火焰又开始笔直跳动,他心中感慨这算是因祸得福。
接连奔波这几个月,从云隐山下来,扬兰城临海山庄、锁月楼、永洛段家、东江、西峰、凤台再到如今紫阳的地界,他期间还回了一趟清城。细细将这些地方数出来,突然一阵疲倦席卷而来,将他最后那点精神卷走了。
他跌入这崖底,想必唐昀也不会追到这山崖之下来,待他休养几日再去继续寻剑,那时许久未见,唐昀一股劲儿过去了,便不会再将“喜欢”二字随时挂在嘴边。
——那时许久未见,或许他身边又有了更好看的“东西”,真话假话的便不甚重要了。
后来怎么睡去的白秋令也不记得,次日他在树影斑驳中醒来,肩上的伤未作处理,现在看上去像是又加重了些许。
站在山洞口,正好那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身上,他眯着眼抬手伸了个懒腰,耳边是山涧鸟鸣,溪水潺潺,他循着水声去找水源,在林间穿梭了约一刻,远远地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便感受到了溪水的清亮。
他脚下步伐快了些,到了那溪边放下手中的清羽,先伏身下去捧起水洗了把脸。幸而这天气还不算冷,溪水冰凉,却也提神。
伤口是不太会包扎了,白秋令抬手从袖中扯下一块白色绢布,搭在肩上一手扯着,牙齿咬住另一端,费力地将那绢布在肩上缠了几圈,歪歪扭扭系了个结。
他将自己收拾整理干净,四下望一眼,还是就近采了些草药回来,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将药捣碎,又小心翼翼地拆开肩上绢布,把草药一点一点铺了上去。
伤口沾了药,饶是再痛得麻木,这会儿也有了刻骨的感觉。白秋令倒抽一口凉气,呼吸紊乱不堪,他咬牙忍着肩上的痛,愣是用药将那伤口洗了一遍,而后又将就带血的绢布在水中洗过,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重新将捣碎的药盖在了伤口上。
待他再包扎妥当处理好,已是满头大汗,坐在乱石边休息了许久。
折腾这半天他腹中空空,眼下也饿得不行,在附近采了些野果果腹,那浸泡在口中的酸涩让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中,在林中行走的步
伐又快了些。
这崖底环境倒是不错,当是有附近村民来林中采药砍柴,白秋令兜兜转转终于寻得个出路,脚下一条羊肠小道将他领到了一个小村庄门口。
敷了药他肩上的痛感减轻许多,站在村口歇了歇,便又迈开腿朝前走,只不过他这一步将将迈出去,凭空从那牌坊后传来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年轻人,”牌坊后走出一位老妪,已是满头的白发,手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甚是吃力,那背部高高隆起,驼得前胸都像是要和腹部叠在一起。她走到白秋令面前,将他细细打量过后,那嘶哑的声音再次从喉咙里挤出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没人了。”
白秋令的视线越过老妪的苍苍白发,一一从她背后的残垣断壁扫过,而后回到她身上。
他皱眉问道:“老人家,此处为何无人居住了?”
“因为里面有鬼。”老妪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眼中浑浊不堪,白秋令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能看见自己。p
第三十九章 沧海月明
鬼神之说他向来不信,不过这空无一人的村子怎会独独有个老人守在门口?
他心下警惕,后退半步,目光重新在老人身上来回,沉默片刻道:“既如此,老人家为何一人在此地?”
不料那老妪竟咯咯笑了起来,咧嘴露出两排牙龈,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倒是和蔼不少。她笑得咳嗽,拍拍胸口又道:“我一个老不死的,鬼嫌我肉酸,不吃我。”
白秋令实在有些头疼。
无论如何他是不信这地方真的有鬼,这里没有鬼,那便是这老人已然疯癫,他上前一步说:“老人家,你家在何处,不若我送你回家去。”
老妪见劝不动人,转了个身又咳嗽两声,道:“你要不信有鬼,偏要去鬼门关闯一闯,我也拦不住,只是可惜咯,可惜这一副好皮囊,——啊呀,那剑可专挑长得好看的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