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晴雯质问宝玉:“二爷如今观景寂寥,却可知这大观园里的一草一木都要专人修剪才成?这些修剪的人吃住又从何来?难道凭空变出来不成?”
“老太太疼爱二爷一场,如今老太太生病,家里连整支的人参都寻不出来,二爷作为孙儿,可想到老太太身体安康?只顾着自己游玩闲逛,你便是此时数数自己手里的银钱给老太太出去买枝参也好,实在不成,您去老太太床前侍疾不成么?”
宝玉被晴雯劈头盖脸说得一脸呆滞。
晴雯又说:“固然有些人讲究人生在世不可过于钻营,要寄情山水,靖节先生陶渊明归心田园,写什么心远地自偏,什么忘怀得失以此自终,结果五个孩子既不识字又沦为贫民。他自己都惭愧的说僶俛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李白呢,左一个明朝散发弄扁舟,右一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两男一女沦为田野农夫。”
宝玉阖动嘴唇,他平日里哪里想到这么多,欲待为自己辩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晴雯冷笑一声:“若是你父亲也像你一样,烦于读书,热衷在丫头群里厮混,只怕你如今也在田里劳作,你那时候还说什么世人污浊的言论?是,世人污浊,浇田的大粪就不污浊了么?”
宝玉却仍旧一脸不悔,黛玉在旁苦笑,这两个人一个是万事不操心半点尘淖不沾的富贵闲人,一个是自强不息寻着一点阳光都要跻身攀爬的市井女子,哪里能说到一起?又能谁说服谁,于是扯扯晴雯的衣袖:“走罢,别鸡同鸭讲了。”
也不知道晴雯这一番话有没有用,等黛玉回到林府过了几天,外头就有人报说贾母病重,要看黛玉一眼,以及宝玉的通灵宝玉丢了,宝玉如今变得痴痴呆呆的。
黛玉与父母说过后,就去贾府看顾贾母,贾母病恹恹躺在床前,前头围着一群贾家儿孙,见黛玉过来纷纷让开,黛玉见贾母面色红润,两眼透着精神,就上前道:“老太太!”
贾母见她来了,努力伸出一只手将黛玉拉住,她的手又软又暖,黛玉想起从前母亲刚去世时她风雨飘摇来到贾府时的情景,忍不住掉下泪来。贾母轻声说:“快别哭了,年岁大了总归有这么一天,只是没瞧着你嫁人。”
又扭头去人群里寻宝玉:“宝玉呢?”,宝玉被王夫人推到近前,只他还是呆呆愣愣的,老太太叹息说:“我唯放心不下你们二人……”
黛玉心里一揪,以为老太太要说想看他们成亲的话语,若是那样该怎么回绝呢?却见老太太伸出另一只手攥住宝玉的手:“宝玉有些呆病,总盼着你能瞧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多看顾着些他,总归照应他就是。”
黛玉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老太太不强迫她与宝玉定亲,反而是央求她照看下宝玉,她点点头:“老太太放心。”
王夫人在后头着急,哎呀,婆母可是病糊涂了不成,这会子多好的时机!正好劝劝黛玉让他与宝玉成婚,她还想往前,却被贾政一把拉住袖子。
贾母又望人群:“兰儿呢?”
李纨一手举着手帕捂泪一手牵着贾兰向前,贾母就说:“兰儿如今长高了,脸上瞧着有珠儿的样子。”
她提起贾珠,别人还好,王夫人和李纨两个忍不住哭了起来,贾母说:“兰儿母子不容易,我还另有些体己留给兰儿,其余的你们平分了,你们可有不愿意?”
立下的众子孙齐声道不敢,有人已经在低声啜泣。
黛玉回府后心情久难平静,过几天就听得贾府人来报,说是贾母已经去了。
虽然已有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哭泣起来。从前母亲去世,贾母能慰藉她,如今贾母也去了,不知道今后如何。晴雯就安慰黛玉:“老人家无病无灾去了,总归没有受罪。再者,贾府如今还算太平,她老人家不用看到日后败落的情形,总归是值得庆幸。”
没想到这时候下头人上前来报:“回禀姑娘,边疆上月的战事王子腾平叛有功,如今已经是升了官,宫里的贾家贵妃又传出有身孕消息,大管事使人问你贾家在丧里,我们能不能送礼?”
晴雯:……打脸来的有点快。
贾府的两大靠山迅速升迁的消息让贾家振奋不已,本来因着贾母丧事带来的哀痛也一扫而空,若不是顾忌在孝期,只怕仍会大宴宾客。
林如海不以为然,自寻了白夫人和林瑞文、黛玉说话,将外头的情势说与家里人听:“东北一带,逐渐盘踞起一股子女贞族人,一开始只是烧杀劫掠百姓,渐渐自成势力,其头目自封昆都仑汗,取国号位代青,逐渐率步兵掠粮,杀兵砍民,掘取窖粮载归。圣上倚重王子腾,便命他带兵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