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气得不去看戏,索性就在家里避着,谁知道宝钗也不去。他奇道:“姐姐,怎么不听戏去?”
原来宝钗受贾母翻检金饰那一出奚落,心里不痛快,又加之贾母为了几个姑娘婚事让凤姐带着出去走动走动,勾起了宝钗一腔心事。
薛家祖上不过是个紫薇舍人,如今在京中最亲的亲戚也不过是王子腾家,可王子腾如今擢升外调,因而只能投靠贾家门下。
若是有人上门来贾府做客,宝钗当然可以混在姐妹里出去见见人,可凤姐带几个姑娘出外交际总不会带上宝钗,人家给贾府下帖子也不会下给一个远亲,宝钗哪里有什么机会遇见高门呢?
宝钗哥哥薛蟠这几年在外厮混,也结识了北静王、冯紫英之类,可她家不过是没落皇商,怎么谈得上与对方利益交换呢?别人只当薛蟠是个玩伴,不会正经将他视作可结亲的门第。
是以宝钗闷闷,不想去看戏,只这话不好跟宝玉讲,因而她只是说:“我怕热。听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呢,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躲了。”
两人说来说去,宝玉一时失口却把宝钗比作了杨贵妃,宝钗愤恨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宝玉讨了个没趣,却仍耐着性子哄宝钗几句。
不管贾府怎么闹,黛玉听戏也一概不知,她此行也不是为听戏,而是为了提点贾母,如今见各姐妹姻缘有望,自然心中放松,听了几天戏文便告辞回府。
晴雯在林府镇日算账,小厮通报说外头有贾府的丫鬟找,晴雯不知何事,出门一看居然是可人。
原来可人自上门来寻她,见着她乐得什么一样:“适才我一提你门前的小厮便都知道,她们都说你在林府过得不错,可见是真的。”
这值当什么?晴雯却不分辩,只笑着说:“我们府上人丁单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当然都认得。”
这倒也是,可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人口简单便也事少,怎像贾府乌烟瘴气。”这显见得是有苦水了,晴雯猜着她是来诉苦。
两人叙一些别后情形,晴雯问:“你镇日里不出门的人,怎的今儿忽得上门来?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可人叹口气:“还不是袭人?”
于是倒豆子一般将袭人怎么的排挤她,怎么的连带几个小丫头欺侮她一五一十说出来。
可人愤恨的说:“昨儿我不过是将宝玉的扇子骨失手跌了,袭人就满屋子嚷嚷一时她不到就有事故儿,倒显得她能干呢!”
这可是袭人历来的作风,晴雯微笑不语,可人犹自愤愤:“说得好像自古以来就只是她一个人会伏侍,别人都原不会伏侍一样!”
晴雯道:“好在宝玉是个绵软性子,素来爱护女儿家,总待你们好些。”
可人想起什么,又微微皱眉摇头:“这可也不对,说来宝玉也不好,前儿个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放了学来寻我们玩,大家就堵了沟,把水积在院内,拿些绿头鸭、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将院门关了。宝玉敲门不应,倒把袭人踹了一脚。”
“啊?!连袭人都踹?”晴雯张大了嘴巴,宝玉最放在心上的丫鬟那便是袭人,怎的还打袭人呢?
可人说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可不是?袭人肋上青了碗大的一块,晚上一口鲜血在地,早上起来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晴雯就有些看不上宝玉:“好好儿踹自己房里人算什么男人?”
可人还替宝玉辩解:“宝玉说是踢错了,他又是小意伏侍,又是将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又是依方给袭人调治,宝贝得不行呢。”
晴雯别别嘴:“打都打了,还做这些又什么用?难道我去街上踹了别人一脚,给别人请医问药别人还要感激我不成?”
可人叹口气:“所以说做奴婢的,生死都在主子手里攥着呢。”,她素来跟晴雯说得来,就是因为两人对于这主奴制度都有同样的共鸣。
可人又说:“说起这袭人也是活该,她挨打倒罢了,居然还跟宝玉说:素日开门关门的小丫头们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她们也没个怕惧,要是她们,踢一下子唬唬也好。”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晴雯听着都来气,宝玉那一脚力道不小,袭人都被踢吐血了,可想而知若是还七八岁的小丫头被踢一脚是什么状况,说不定都会出人命。
可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倒先站在主子那边考量起来,口口声声跟宝玉称起‘我们’,把小丫鬟们的命看得草芥一般,回头当上姨娘还不得打骂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