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婆子形容腌臜,居然还有些酒气,再看穿得虽然花团锦簇,却到处露出些粗鲁。
老夫人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看着贾家不上。说是国公爷,可是国公爷已经故去多年了,贾老太君仗着自己还活着,就不摘那块公爵府招牌,如今贾家最大的贾家老爷一等将军之职爵位,于礼来说,侯府小姐当得起贾家当家夫人来迎;于情来说,贾老太君的亲外孙女叫个孙媳妇迎接又有何不可?
又或者贾家是隐晦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对太上皇的支持?
这只是镇南候老夫人模糊的猜测,等她到了京中熟悉了下京中风土人情,知道了贾府的为人后就明白了是自己高看了贾家,他们目光短浅、一贯如此。
此时看着岸上那几个迎接的三等仆妇,她的脸色慢慢就不好了,再怎么样,都有这一路的情谊,不忍心看这个惹人怜的小姑娘被人怠慢,不管是政治因素还是别的什么,让三等仆人迎接远客都过分失礼。
因而她给大丫鬟翠梅使了个眼色,翠梅是个玲珑心肝,早就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思。因而叫住那准备接走黛玉的仆从:“且慢!”
她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跟我们同路的是侯小姐、御史之女,不能轻易跟没有名分的人带走。”
那仆妇瞧着镇南候府里的马车,语气就带了些谄媚:“正是正是,错不了,这个姐儿正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外孙女。”
翠梅的话早就等着她:“哼!我看你莫不是什么贼人作祟,冒充着贾家的名头来接人。”她双手抱臂,慢吞吞踱步走到那打头的婆子跟前,故意上下打量她们,“连个主子都不来,便是主子跟前体面的管家也不是,就这排场来接府中贵客?”
那个打头的婆子一听急了,直接走到黛玉跟前:“表小姐,您跟我老婆子回府去,老太太可盼着呢。”,黛玉即便是戴着帷帽都闻得到她一身的酒气。
翠梅忙以身遮住黛玉:“雪雁,过来护着你家小姐。”说着故意声音放大,让另外一边依照礼仪应当避开些的贾雨村听见,“如今世道乱,可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来充个人。”
这些小小的冲突倒让另外一个人听见,正是镇南候三公子傅云飞,他听见翠梅的声音,担心祖母遇到什么麻烦,眼神往那边一瞟,这一瞟,就让他看见了黛玉。
他平日里极为守礼,即使在狭窄的船舱,也与这林家的姑娘素不会面,倒是同船的先生贾雨村拜访过他几回。他心里不喜此人的功利,因而对祖母对林家小姑娘的称赞不以为然,想着这样的先生能教出什么闺秀。
没想到今日一见,远远瞧见一个女子身穿素色衣裙,她戴着帷帽,面容瞧不分明,即使瘦弱,但身形亭亭玉立,在风中仿佛一株修竹,有着不容人小觑的锐气和锋芒,傅家开朝以来便是兵法立家,是以他敏锐的从这女子身上捕捉到一丝锐利,甚至,还有一丝杀气?这么身量尚小的小娃?
他有些诧异,但很快马上眼神向下,目不斜视。如今两家亲近,便是这般避无可避,见见面也无妨。
那些婆子看情形不对,忙对旁边的贾雨村说:“贾先生?您看……”
贾雨村虽然势利,此番有心巴结上贾家,但他权衡一番,还是镇南候家里势力大些,因而对那些仆从拱拱手:“事关小姐安危,还请在下查验一番。”
看来今天是接不走人了,贾家的奴仆只好灰溜溜的去复命。
这档口镇南候夫人和黛玉忙让人收拾东西,她们收拾停当,镇南候夫人邀请黛玉坐自己家的马车回府,还没走几步,就瞧见风尘仆仆一辆马车急冲冲来。
马车停下来,有丫鬟上前禀告:“是荣国府的大少奶奶。”原来是个年轻的少妇迎过来,镇南候夫人带着黛玉掀开帘子,只见少妇穿着一身藏蓝镶边的裙子,鬓边插一朵黑檀木簪子,年纪轻轻的样子,却从骨子里透出暮气沉沉来。
黛玉一见,立刻就猜出来,这肯定是书中所写李纨,她嫁给了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的贾珠,对自己虽然袖手旁观,却也没有落井下石,因而对着她恨不起来。
李纨跟镇南候夫人道明真身后,连声的道:“委屈妹妹了。”
镇南候夫人笑也没笑:“倒不是我老婆子多嘴,那些个奴才居然对林家小姐出言不恭,上来就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纨忙赔笑:“回去定请婆婆管教。”说到这里,她苦笑一下,“那婆子是我婆婆的陪房,这次回去一定回禀婆婆,加以惩戒,让妹妹受惊了。”
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夫人这才放心,叮嘱黛玉:“既然是你嫂子过来接人,你便跟他们去。过些日子便让我孙女给你下帖子,出来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