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桑科看着何玉轩片刻,笑着说道:“尚书大人还真是细心啊。”
何玉轩懒洋洋地靠着门口的门扇,屋内的内侍宫女进进出出,用冷水擦拭着朱高煦的手脸,试图降降温度。亲自去盯着煎药的御医是张御医,待煎熬后方才要药童端过来,在桑科的喂服下,费尽心思总算是让半昏厥的朱高煦把药吞服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汉王的病症总算稍稍褪去,那呼吸的频率也缓和了些。
桑科欠身说道:“尚书大人辛苦了,如今时辰也晚了,不如诸位大人且留下歇息如何?”
原本太医院今夜轮值的御医就只是张御医,然汉王府入宫求太医的人态度强硬,言辞中颇有太医院治不好的指责,张御医把消息报给院使,老院使犹豫再三才点了大方脉的数位并伤寒科的两位御医。
何玉轩语气平静地说道:“不必了,今夜就我留守查看汉王殿下的情况,其余诸位先各自休息去。还请院使大人排个班次,每时每刻都需有人跟着汉王殿下,免得诊断不够及时。”他的眼神与老院使对上,老院使并未因何玉轩越过他下令而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说道:“尚书大人说得有理。”
虽汉王是藩王,桑科是汉王最信重的大监,可如今何玉轩虽是作为太医院的吏目前来,实则他那正二品的官员无论如何都不能轻忽,一旦何玉轩表露出这意思,且又是合情合理为朱高煦好的建议,桑科也不能强求。
程子安自愿留下来与何玉轩一起守夜。
汉王身边总不会只有桑科一人,如今这屋里守着四个内侍,一旦朱高煦有什么动静,他们几个跑得比何玉轩与程子安还要快。除此之外,所有能让朱高煦入口的东西都需要经过他们两人检查。
何玉轩一直守到他需要上朝的时辰,柳贯已经回去给他取了朝服,何玉轩稍稍擦洗了手脸后,低声嘱咐了程子安几句才离开。
小马车摇摇晃晃地带着何玉轩往午门而去,何玉轩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按了按穴道让自己清明些。一夜未睡到底对何玉轩还是有些影响的,好在现在不是冬日,还未严重到不清醒的地步。
朱高煦是真的发热了。
何玉轩与张御医院使等人都讨论过,确实是正常的病情,只是不知为何从发热拖到如今,可何玉轩在研读了朱高煦之前的脉案后,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汉王的脉案所载,此前他曾因喜食生冷食物而导致脾虚,太医院批养血补脾之药,若过用养血补脾的药剂,闭塞火邪,时间长久就容易流溢于太阳膀胱经,此起至阴,终睛明,故会目涩头弦,且支走三焦经,故而胳膊痉挛……此种种后果都反应在如今朱高煦的病情中,因而何玉轩才会想用引经之剂,试图让朱高煦的高热速退,这热症退去,其余诸病状皆会慢慢好转。(注1)
如果只单单如此,何玉轩倒不必深思,可从上回朱高煦把太医院的张御医责打了一顿后,何玉轩深知这位向来是不爱吃苦药的……能按着份量吃完就已经是好事了,还能吃多到这种地步……就连发热这十天都还会养血补脾?
他揉着眉心,这可能怕是不高啊。
……
“呸呸呸——”
朱高煦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连呸了十几下,差点没呕出来。
他刚醒,这口舌弥漫着一股又酸又哭又粘稠的恶心味道,差点没把朱高煦的胆汁都给吐出来。
桑科连忙让人擦拭污渍,而后示意留守的御医上来把脉,那刘御医上前,片刻后说道:“汉王殿下的病情退去,再服药两贴便无需服药了。”
桑科让人跟着御医去煎药,而后扶着还有些迷糊的朱高煦靠坐在床头,低声说道:“昨夜何大人也来了……”他快速地把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告知朱高煦,虚弱的汉王听完后勉强支撑着自己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这整个太医院哪怕知道我是自己灌病自己的,难道敢同父皇说道吗?”
何玉轩的出现确实让朱高煦诧异,在他印象里,何玉轩可是特地避开他所在的场合不肯出现的。他接过桑科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大半口,阴沉地说道:“把我备好的折子递上去,就说我因太医院医治不够及时而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养。如此,哪怕完婚了短期内父皇也不会再让我就藩。”
朱高煦完婚的时日在即,可他却兴致缺缺。
自打大明朝定下规矩,皇室的正妻皆是从民间小官选拔而出后,正室压根无法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助益,要如同前朝一般借助妻族的力量行事,对大明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朱高煦是藩王,想要什么美人没有?这正妻不过是按着要求走而娶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