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也动过念头,想要自己总结写些这些年的心得,可是他的毛笔字当真见不了人,再加之外科的东西解释起来很麻烦,只能暂时作罢。宁楚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他注意到书架上的书籍涉猎很广,而且大部分都有翻看过的痕迹,看来侯希白当真是才子一个。宁楚看着书页空白处满满的书批,那种漂亮的蝇头小楷,不由得暗赞果然字如其人。

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细看书打发时间时,院外的门吱呀一声响,宁楚便抬起头朝院落里看去。只见侯希白正和一名男装丽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相谈甚欢,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厅堂里多了一个人,直到绕过那棵巨大的桂花树时,侯希白才讶然道:“楚弟,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宁楚看着一脸温柔笑容的师妃暄,就知道这种事慈航静斋绝对不会落下。他把手上的书插回书架,淡淡地说道:“左右无事。”说罢便朝师妃暄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道:“师姑娘,好久不见。”

“宁公子安好。”师妃暄伸手做了一个出家人的问询,虽然她着普通的素衣,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侯希白打开美人扇不紧不慢地扇着,朝宁楚笑道:“楚弟,今晚由妃暄给我压阵,可以不用楚弟涉险了。”

宁楚皱了皱眉,他刚刚光听侯希白的足音,就知道他内伤没有痊愈,即便有了师妃暄助力,为何还要急着撇开他呢?看着侯希白脸上那种不太自然的笑容,宁楚心里掠过一丝不悦。

看来是他把侯希白当成生死之交,而对方并没有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

而显然,师妃暄是他可以托付性命之人。

宁楚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听着自己仍是淡淡地说道:“那好,我就此告辞。”说罢也不再去看侯希白的脸色,直直地穿过庭院推开大门而去。

师妃暄若有所思地看着侯希白失魂落魄的表情,浅浅笑道:“看来希白是非常重视宁公子哦!竟不想让他去涉险,难道就忍心让我去?”

侯希白收回目光,苦笑道:“妃暄你居然取笑我。莫要忘了,杨虚彦请了婠婠助阵,是你主动来找我的。楚弟和此事无关,我不想他卷入我师门的争斗中。”其实侯希白自己知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没说出口。那就是中秋那晚,他窥到了他师父的那种目光,竟然心惊肉跳,再也不想他们有相遇的机会。

师妃暄抿唇一笑道:“是是,妃暄是自讨苦吃,只是宁公子虽然面上不显,但看起来很伤心呢!”

侯希白唇边的苦笑更深了,手中的折扇一拍掌心,叹气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去和他解释吧。”他的目光落在了才刚刚结出花苞的桂花树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今夜子时的印卷之争上。

真心喜欢一个人,自是想要护得他周全,不想他受到半点伤害,他自觉自己做得很对……

师妃暄则把侯希白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暗暗摇了摇头。虽然她对宁楚的了解不深,但她置身事外,往往看得更清楚。

对方身为一个男子,又怎肯如女子般被人保护?这般见外地拒绝,恐怕对方心里并不好受。

只是这些事情,她身为方外之人,又怎么方便说出口?而且情关一向难过,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师妃暄含笑不语,适时地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去。

——

宁楚漫无目的地在成都街头乱晃,再无半点兴趣去看周围的街景风物。

他接下来去哪里?这就回幽林小筑吗?

可是他又担心内伤未愈的侯希白在印卷之争中处于下风,可随即又自我厌恶。人家都说明白了不用他多管闲事,他还往上凑什么啊?

宁楚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别扭,也许是这一世,头一次被人拒绝的原因。若换了跋锋寒他们,肯定不会推三阻四的不让他去,说什么都会拽着他一起的。和那三个小强出生入死好多次,宁楚已经习惯了看好他们的后背,替他们治伤,然后同样的把自己的生命也交付出去,不论什么事,都会赴汤蹈火。

当然,除去已经变了质的关系,他们之间还是很好的兄弟。

宁楚想到双龙,头疼地皱了皱眉,然后被他甩了甩头先撇到一边,专注地去思考侯希白的这件事。

他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因为他和侯希白并没有这种过了命的交情?才显得生疏吗?说起来,他和侯希白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顶多算得上是诗词音乐等等文雅的事物上谈得来的朋友,有过几次旅伴的经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了。

难道是他自作多情了?侯希白对什么人都温柔健谈,热情中不忘带着几分疏离,倒是很容易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