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静静地听着,李世民这种高门大阀的子弟,自然是见人说人话,逢鬼话鬼语。连具体数字都举例出来了,看来是下过一番苦功夫。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说得无比热血了。宁楚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淡淡道:“李公子说得很透彻,但从相反的角度来看,慈航静斋既然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和人力,正值乱世,李阀放弃岂不是很吃亏?更何况,你说的那个难题根本就不是难题,等谁一统天下之后,下一道旨意,下令以后当和尚的需要考各种经法,发度牒才给剃度,不就得了?当和尚比当状元还难,我看这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酒肉和尚。”他记得真实的历史上,确实唐太宗当皇帝之后,和尚考试无比难。
李世民不禁一愣,他知道宁楚不是一般人,所以也没把他当普通人糊弄,但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快就想到这点。慈航静斋的支持,他确实是不想放弃,毕竟那背后代表着无穷的财力和遍布各地的寺院势力。李世民一时被挤兑得无话可说,看着宁楚白玉般的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竟和那白瓷的颜色一样洁白耀眼,李世民一时竟看得呆了。
“宁公子说得真好。”一个温婉清澈的女声突然在院子里响起,宁楚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师妃暄从假山后转了出来,绝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刚刚是在偷听。
“宁公子好像并不意外在这里看到妃暄?”师妃暄大大方方地走进亭子,在宁楚的右手侧坐下,笑语嫣然地说道。
宁楚摸着黑墨的头,安抚着因为师妃暄的出现而显得烦躁的它,口中淡淡说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公子之前讲的全国寺庙的数字,不是师姑娘给的,他也查不出来那么详细。看来两位已经达成协议,由慈航静斋支持李阀,然后李阀会清理掉玄门中的毒瘤。哦,不,我说错了。是慈航静斋支持的不是李阀,而是李二公子。”
李世民和师妃暄一开始还含笑听着,但听到宁楚最后一句话时,不禁同时脸色一变。他们知道宁楚能看透许多事,但没想到连这个他都看出来了。
师妃暄略一失神过后,秀眸变得又明亮又锐利,好整以暇地说道:“宁公子言重了,我和世民兄只不过是信念相同而已。”
宁楚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别和我说什么信念,所谓的信念不过是人们为了要使自己的过失或者愚蠢的行为正当化,所使用的一种化妆掩饰的借口。妆化得越厚,越是不容易看清底下真正的面貌。而因为信念的理由而杀人,其实比为金钱而杀人更下等。金钱还具有万人共通的价值,但信念的价值则仅限于本人才有用。”
他的这番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但却极有深意。宁楚知道对于师妃暄这种人,只能从言语上给予她打击。他看着花容失色的师妃暄,继续道:“坏人只能干一些小坏事,因为他们是心虚的。世上的一些大坏事,往往都是由‘高尚’的理想主义者做出来的。一项决策,往往会害死很多人,但做下这个决策的所谓‘高尚’的人士自以为是,问心无愧。而更要命的是,当无知与权力一旦结合时,就是巨大的灾难。”
李世民虎目闪闪生辉道:“听宁公子一席话,当真令在下茅塞顿开。”他编出“得宁楚者得天下”的传言,本就不安的好心。宁楚和侯希白曾传出绯闻,再一联想白天时跋锋寒的那种目光,李世民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所以也难免起了其他心思。虽然他编的这传言有些突兀,但三国时也有传“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意为暗示宁楚乃是一相才,可以辅佐明主之意。但这传言中有多少水分,李世民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此时听闻他的一席话,竟再也不敢看轻这相貌过人的俊美公子,一时竟起了爱才之心。
师妃暄也听得呆了,自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学的是正统的玄门佛经,哪里听过这种理念,一时看着宁楚发呆,心想他这个魔门弟子果然厉害,虽然说的好像是歪门邪道,但偏生听上去却是那么的在理。
宁楚看着李世民闪烁的目光,挑了挑眉。他已经很久不曾毒舌了,但对着这两位,他也不屑再浪费口水,转而岔开话题道:“那么,我在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角色?”其实他还是比较喜欢置身事外地围观。
师妃暄深邃无尽的眼眸异彩连闪,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则仍是恬静雅淡地说道:“今日是妃暄一时鲁莽,错认了宁公子的师门,请宁公子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