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少不得起身笑着入了席。这一日的戏酒喧阗自然不必细说。
目今只说喜宴尽欢而散,诸位宾客家去后,尤家众人亦都回了尤家。因在晚宴上根本吃不饱饭,早有经验的陈氏早已吩咐厨房预备了宵夜。众人便在尤老太太上房一壁吃宵夜一壁说闲话儿。
因说到荣国府的婚事操办的如何显赫富贵,令人艳羡之时,尤老太太便指着尤二姐儿长叹一声的道:“所以说这人活一世,不信命当真不成。别的且不说了,只说咱们家二姐儿,不拘是家世门第,容貌品格儿,哪里比不上那个凤丫头。你瞧瞧人家就能嫁到荣国府里做长房嫡孙媳妇。进了门儿就能管家理事。再瞧瞧咱们家二姐儿……”
尤老太太嗤笑一声,因说道:“真不知道那张家给你们灌了甚么迷魂汤。好好儿的姑娘家,放着诰命夫人不做。偏生要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凡那张华是个知道上进的,我也有的说。可他又是那么个脾性……唉……”
尤二姐儿原本就为这事儿生了心病。此刻听了尤老太太的话,登时难受的连饭也吃不下去。眼圈通红的起身说道:“我身上有些不舒服。且不吃了。还请老太太老爷太太慢用。”
说罢,仍向众人欠了欠身,转身去了。
陈氏见了,也觉着没有意思。便撂下筷子,因向尤老太太埋怨道:“原本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您好端端地,提这些个做什么?”
尤老太太闻言,当即冷笑道:“即便是喜事儿,那也是人家的喜事儿,与你什么相干。你这个做亲娘的不心疼,我却是把二姐儿当成亲孙女的。眼瞧着人家闺女嫁的风光得意,我自己的孙女却没着没落的。我自然不开心。难道你把自己的亲闺女嫁给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学没才学还不懂得上进的赌棍,你就开心了?”
陈氏被尤老太太一句话噎的一口气哽在喉中,险些上不来气儿。尤子玉见了。只得劝着尤老太太的道:“老太太便是心疼二姐儿,那也可以好好说嘛。何苦这么着——”
一句话还没说完,尤老太太继续冷嘲热讽的道:“我倒是想好好说,你媳妇却不肯听呢。这么简单明白的事儿,她怎么就转不过弯儿来?俗话说强扭的刮不甜。这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倘若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有个好结果?更何况那张华又不是什么好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还要带累坏了咱们家的姐儿?这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一席话说的陈氏心烦意乱,登时也吃不下去了。
尤三姐儿自顾自的吃饱了饭,便起身告了辞,转身回房歇息去了。
一时路过二姐儿的闺房,少不得进去瞧了瞧。只见二姐儿又趴在床榻上哭个不休。
尤三姐儿长叹一声,便坐在榻上,刚要开口劝慰。只听尤四姐儿在外头喊了声“二姐姐三姐姐在么?”
旋即推门进来,眼瞧着尤二姐儿淌眼抹泪儿的,登时笑言道:“二姐姐何等聪慧之人,三姐姐何等爽利之人,怎么连我都明白的道理都忘了呢?”
尤二姐儿正是心烦意乱之时,根本顾不得同四姑娘寒暄说话。闻听此言,只用手帕子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四姑娘闻言,也不以为意,仍旧笑着说道:“二姐姐不满意这桩婚事,只同太太明说就是了。太太那么疼宠姐姐,姐姐你执意不肯嫁到张家,难道太太还会为了外人逼迫姐姐不成?何况躲在房里淌眼抹泪儿,终久没什么用处。”
四姑娘一席话恰好说中了尤二姐儿的心事。她坐在床榻上略沉吟一会子,方开口说道:“这事儿不与你相干。”
四姑娘便笑道:“我知道。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
说罢,因又瞧了瞧天色,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就不打扰二姐姐三姐姐歇息了。妹妹告退。”
四姑娘一壁说着一壁向尤二姐儿尤三姐儿欠了欠身,施施然告退。
尤二姐儿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四姑娘的背影,直等到四姑娘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这才转过身来死死握住尤三姐儿的手,开口说道:“三妹妹,我觉着方才四丫头说的很对。我应该劝说母亲同张家退婚。我绝对不要嫁到张家去!绝对不能嫁给张华!”
尤三姐儿瞧着尤二姐儿双颊带泪却斩钉截铁的模样儿,不觉伸手替尤二姐儿抹了抹泪水,开口说道:“好。那你明儿便同妈说罢。”
尤二姐儿闻言,却是一愣。她是知道尤三姐儿同张妍素来交好的。如今她提出想要退婚,原本还以为尤三姐儿不会赞同她的话,甚至还会劝她熄了退婚的念想,哪里想到尤三姐儿竟然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