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眯着眼睛凑趣说道:“这要撒的都是银叶子金叶子,让灯光烛火一照,那才叫漂亮呢!”
薛蟠不过随口一说,史湘云却立刻回头问道:“怎么大哥哥之前撒过金叶子,银叶子吗?”
薛蟠开口笑道:“我倒是没撒过金子。不过当初钱塘江大潮的时候,当地的盐商和茶商倒是撒过金叶子,为的就是看那浪里飘金的壮阔。有许多穷苦的人家专门等到那一天,等到潮水退了之后进江里打捞金子的。”
史湘云闻言,不由得咋舌道:“我隐隐倒听下人说话,还以为是讹传呢,难道真有此事不成?”
这个事情曾经轰动一时,就连神京都有些耳闻。当下贾母也凑趣问道:“真有那样不把金银当东西使的人家?岂不是糟蹋了。”
薛蟠还没说话,一旁伺候贾母的赖大家的笑道:“这有什么的,老祖宗难道忘了当年老圣人下江南的气派?那时节咱们府上也接驾过一次。姑苏扬州一带,建造海舫,修理海塘,银子花的跟淌水似的。别说什么浪里飘金,那银子都跟土泥似的。凭是这世上有的没有的,全都堆山填海一般。哎呦呦,那才叫一个罪过可惜呢!”
说起这事儿来,大家倒是与有荣焉。
王熙凤接口笑道:“这件事儿我也依稀知道——我们王府当初还接驾过一次呢!只可惜我晚生了二三十年,这样的场面居然没见识过。”
“咱们两家都还好。唯有江南的甄家那才叫一个气派。独他们家接了四次驾不说,听说现如今在东平王府住着,准备来年春闱的甄家大爷的姓名都是老圣人亲自取的。刚刚出生就在老圣人跟前挂了名号,那才叫体面呢!”赖大家的一脸艳羡。“凭这一件事儿,那甄家大爷别说早就中了举,只要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这前途光景也都有了。”
她这厢说的欢,岂不知却惹恼了一个人。你倒是谁,却是一旁默然不语的王夫人。
甄家宝玉和贾家宝玉两人一个模子出来的,在京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又因两人际遇不同,一个早已是举人,另一个却还在内帏厮混。早被人戏称果然是“真宝玉”和“假宝玉”的区别。王夫人听在耳中,本就气闷不已。如今听赖大家的这么说,立刻掉了脸子冷声说道:“赖大家的慎言,主人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没得叫旁人笑话我们家没规矩。”
厅上众人本来听的津津有味,如今听王夫人骤然发难,还有些莫名其妙。视线扫过一旁同样懵懂的贾宝玉身上,稍有心计的也都明悟过来。当下故作不闻的扭头看戏。花厅之上骤然间安静下来。
贾母见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虽然也有些哀叹宝玉的不争气。但甄家和贾家同气连枝,她也犯不上去嫉妒旁人家。尤其现如今贾宝玉也学了好,三五日的都会去林府上找林家大爷请教一番。甚至还沾着人家的光进了太白诗会(不过是蹭着去了一次宴会而已)。这一段时日别说贾母了,就连贾政对贾宝玉的态度都有些改观了。
可现如今被王夫人这么一说,好像自家宝玉什么都不是才让她恼羞成怒了一般。一来这气量太小,没得叫人腹诽。二来今日宴请荣宁二府所有子侄,人多口杂的,若是传将出去,别人不以为是贾家的奴才不规矩,反而会认为是主人家的借题发挥,岂不让甄家心生芥蒂?
另一厢恼怒的则是赖大家的。因为在贾母跟前侍奉得久,贾母着实给了一些体面。府中上上下下不管是谁,都要称呼她家的一声赖爷爷,也都尊称她一声赖奶奶。哪里被人这般扫过颜面。当下讪讪的道了错,住了嘴,做恭谨状站在贾母身后。只是心中却给王夫人悄悄记上了一笔。
一时间众人尴尬异常,贾珍贾琏两个却各自捧着一把新暖银壶过来斟酒了。除了王邢二位夫人之外,众人全都站起身来,垂手旁侍。众人笑嘻嘻的寒暄几句话后,贾珍看着尤氏下首的秦可卿说道:“你这孩子,琏儿媳妇都在老太太跟前张罗孝敬,你怎么还跟着婆婆下头坐着偷懒了呢?”
秦可卿连忙凑到贾母跟前,斟酒赔罪道:“老太太原谅些个,是可卿的过错。”
一旁的王熙凤笑道:“你少绷着脸来排揎人,好容易过一次节让我大显身手一番,你倒撺掇着你儿媳妇来跟我抢风头。”
一句话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贾珍作势给王熙凤斟了一杯酒,赔笑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弟媳妇快快喝了这杯酒,权当不与我计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