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米丘端着破碗,小心地放在两人中间。
那碗汤颜色微白,两颗果子在汤中挤挤挨挨,清新的水汽挤走了破庙的阴冷和浮尘。
江冽没有动。饥饿对他来说早已如同失血的无力一般熟悉。早在济世堂、正心宗时,吃不饱已是常事,更别提在少林与药王谷,活下来就已非易事,更何况有一口吃的。
他对食物的要求不高,能让他活下去就好,无论是汤里的果子还是泥里的果子对他来说毫无分别。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会接受。
米丘将碗放下后就马上走了回去,她似乎也不在乎江冽是否会碰那碗汤:
“我之前学过医,知道修罗果有毒,但这是我仅能找到的食物了……不过有些人不知道,其实两种果子一起吃,反而会中和这种药性。”
江冽的瞳孔这才动了动。
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低下头,挽在耳边的碎发缓缓垂下。
“其实,刚才在你昏迷的时候就想过用果子毒倒你,再给我爹报仇。”
说到这里,她看向江冽,咬了一下唇:“但我是学过医的,医者是不会把医术用在这种卑鄙的地方的,更不会对一个病患下手。我会等完成我们的约定,再光明正大地和你决斗。即便我现在恨你恨得要死……”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有些恼怒地抹干:“我也不会对你下手的,你可以放心养伤。等到了岭南,我将爹的遗物和我娘的合葬,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她抱紧自己的包袱,边缘露出一点沙如海的衣物。看来她刚才又回了一趟山顶。想必经过了昨夜的厮杀,其他门派听到风声应该已经到达,她若是传送出了消息,外面不应该没有一点声响。
真的,没有逃。
江冽缓缓收回了视线,热气袅袅,飘过斜射的日光,如同他在家乡头顶的云。
“我知道你叫江冽。”
江冽阖上的眼帘微微张开了些许。米丘没有看他,视线落在头顶布满蛛王的窗口:
“我在你和爹说话的时候偷听到的。在找到爹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沧澜派的掌门,我只以为他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所以不常回来,怕被仇家追杀,所以让我随母姓叫米丘。”
她抱着包袱,自嘲一笑:“等我找到他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又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之后,一切疑问迎刃而解,什么大侠,什么无法归家,原来是因为他早已在外面有家了。”
她眼眶微红,许是接受了事实,声音有些无力却没有哭腔:“我恨他,也怨他,却真的没想过要他死。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他负了我娘,我就将娘的遗物扔在他身上让他忏悔来着。”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因为一本秘籍就要了他的命,让他尸骨无存。”
米丘缓缓转过头,用她那双猩红的眼睛看向江冽:“你就没有想过被你杀的人也有家人,他(她)们的父母子女也会伤心吗?”
那双眼睛,不带怒,只有迷茫和痛苦。
恰恰是这种平静的指责,就像是沉在江中的巨石,表面平静无波,但只有江知道水底多么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