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柴尔德阁下财力雄厚,为讨丁香开心,最终决定上海举办一场婚礼,法兰西波多尔举办一场婚礼。女傧相只有黎觉予一位华人,男傧相有九人,其中四位和黎觉予颇有渊源。
普通民国婚礼,接新娘的时候,必定是高头大马拉轿子,吹着喇叭撒彩花。
然而罗斯柴尔德不一样。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借到几十辆高档汽车,排成三列,一列轰轰烈烈朝霞飞路方向前进,一列前往法租界大使馆借证婚人,最后一列则负责将宾客先行送到教堂。
宾客车队开头,由林恩负责驾驶。他性子急,时不时就踩加速,最后竟然在车子稀少的上海里开出六七十公里以上的美国速度。
来往路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身边一阵狂风经过,吓得他们紧闭双眼,高呼救命!
只有稍微年轻点、大胆点的人,才敢站在路边朝车窗里望去:“都是金发碧眼的人欸。”
“不对!也有华夏人,第二辆是周辰溥周行长。不过他们这是要去哪啊?”
“这是婚车、婚队!也不知道是谁结婚,气势竟然那么大…”
…
怀揣各种好奇心,罗斯柴尔德的车队成功吸引半个上海的注意。
有好奇者雇上人力车悄悄跟上,看到车辆纷纷停在国际礼拜堂门前,各流权贵分别下车,他们衣着华丽金光闪闪,举止华贵端庄。
在报纸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竟然都是这场婚礼的傧相,此刻都站在祭坛旁边了。
这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画面吗?
以前只见过基督教徒来礼拜堂过圣诞节有这样阵仗,现在看一眼就能被吓得打哆嗦。也是因为如此,大伙更好奇新娘新郎是谁了。
“听说接新娘的车队,去了霞飞路。”
“…霞飞路?那岂不是黎觉…”
“嘘,你没看前段时间的名誉诽谤案吗,不想进牢子就别乱讲话!”
黎觉予强硬攻击小报的新闻浪潮还历历在目,被隔壁人一提醒,原本打算随意说几句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不然他们肯定会说:“如果新娘是黎觉予,那她的前任们都太可怜了吧。”
“新郎不是他们就算了,还要被请来当傧相,见证心上人和别人的爱情…”
这种话,打死他们都不敢说。
憋了好久,最后憋出一句:“好奇新郎是谁。”
国际礼拜堂是开放建筑,如果不进去,站在花坛边也能一睹宴会风采。因为没人驱赶,越来越多路人聚集在边缘,好奇又渴望地观望着,期待其他车辆到来。
等了许多,一辆黑色雪佛兰抵达,车窗上还粘满彩带和花结。
大家踮起脚尖,几欲望眼欲穿的眼神落在车门上,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走下来,然后是密织裁剪得当的西装裤腿,隔着西装外套也能看出锻炼有致的身躯,最后是一张…嗯?老头脸?!
一瞬间,观望者们所有的感性细胞集体垮掉。
不是说新郎不好看,相反,来者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在法国位高权重有封地的存在。
但是年龄也太大了吧,两鬓发白,似乎比黎觉予大上两轮还多,丝毫不登对。
大家都在唏嘘,感叹一代名媛标杆黎觉予,最后竟然嫁给一个老头。
“老头”刚下来,立刻就有宾客围上去,向他讨要红包。新郎就如同所有位高权重者那样,面上只露出浅浅微笑,手上鲜绿色的钞票却是一捆捆地送。
有结过婚的人知道,这是“开路费”,“我上个月结婚,一般就给几块大洋…哪有见过这种法郎结算的场面,真的是长见识了。”
谁不是呢?
他们光看着,就能感觉这个派钱过程充满欢乐,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派钱这个流程持续整整一个小时,看到最后,就连路人都麻木了,觉得那一捆捆的只是绿色的纸。
“怎么新娘还没到啊?”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
冬天本就寒冷风大,婚礼现场挂满绸布所以宾客们不觉,周边围观的群众都快冻死了,如果不是为了看黎觉予,恐怕早就回家喝酒吃肉去了。
忽然,门口人群传来一声喝彩声,吸引大家的注意。
是新娘的车子到了。
那是一辆上海少见的宾利3.0汽车,有着气势盎然、像火车一样的头,喘息着沉重引擎发动机声音停在花门底下。车子停下,宾客们如同见到花的蜜蜂一下,咻地围绕上去,仿佛那是世界最快乐幸福的地方。
先走下车门的是黎觉予。
车门一开,车上落下的纷纷扬扬的礼乐和花瓣,还有白色绸缎和蕾丝边。
那群等待的贵客们,才刚看到一个低垂柔顺的黑发颅顶,便立刻发出欢悦快活的欢呼声:“你们终于到了。”,“罗斯柴尔德阁下差点要在半个时辰内倾家荡产了。”
出乎旁观者意料的是,黎觉予穿着十分朴素,仅仅是米白色抹胸礼服,头上半点装饰都没有,就像是晨空中飘荡过去无忧无虑的云彩那样。
她下车后没有走,而是右腿一跨,到另一边车门处耐心等着。
又是数十秒的等待,另一边车门终于开了。
一双穿白鞋的腿先下来,然后如同浪花冲击,一团雪白的新娘呼地跳出车门,绰绰面纱下隐约流露出欢快幸福的笑颜。
这下众人终于知道新娘是谁了。
“是黎家前太太对吧?那个北平过来的旧妇女?”
“听说人家精通日文法文,你怎好意思叫别人旧妇女?”
“…”刚刚冲动喊出黑称的路人有些脸红,别说日文法文了,他连说几句日常问候都费劲,他迅速认错:“是我冲动了,而且也不能叫黎前太太了,应该叫罗斯柴尔德夫人。”
“不不不…”跟人群呛声的那人,在愚园路傅公馆工作,对丁香的事迹比旁人了解的更多:“丁香小姐父母皆亡又无亲戚,于是和新丈夫签订婚前协议,保留原姓用以传承。“
“啊,不跟夫姓,罗斯柴尔德阁下居然也肯?”
“你不懂,真正尊重女性、尊重心上人的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
因为新娘对象急换成丁香,激起旁观者新一轮的讨论。
黎觉予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普通路人对她的了解,只不过是那四年经历编成的著作,可久居上海又曾被离婚的丁香却不一样,
当年她从北平过来,依照两家交好,嫁予黎福柯,是上海人人皆知的事情。
不仅如此,大家还知道:当年的她本应有个盛大婚礼,可黎福柯对她说:“我是留洋者,过的西化日子,所以结婚一切从简。”
就这样,丁香第一次结婚,只是交换戒指戴上,默默无声地从北平人成为上海人。
这都是黎公馆奴仆喝醉酒,自己在茶馆抖落出来的,后来上了小报,被称为笑料一则。当年多少人笑丁香,现在又有多少人羡慕她。
黎福柯呢,黎福柯看到今时今日的前妻,会后悔吗?
估计是会的。
婚礼之声势浩大,哪怕闭门不出都会被波及,罗斯柴尔德简直用实力狠狠打他的脸——谁说西式婚礼都是从简的?嘿,就看你上不上心罢了。
再看回婚礼现场,似乎已经交换完戒指,进入到扔捧花的环节了。
一群女傧相站在花园中间,后面被九个男傧相照看着,排成一排护着他们。最值得一提,黎觉予身后足足站满四个人,成为全场最惹眼存在。
似乎有人问黎觉予什么。
黎觉予女高音天赋般清亮声音,在喧闹人声中响起,说:“我不抢。”
不抢,大概就是不抢捧花的意思吧。
在西式婚礼中有个流程,新娘捧花代表着幸福和传承,接到捧花的女傧相等同于接住了新娘赠与的幸福,将今日欢快传承下去。
黎觉予不抢,意味着她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
亲朋好友们怎么想不知道,但旁观者们几乎要为那些前任们着急了,“怎么能不抢呢?”
“这、这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女孩子就应该以事业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