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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父皇。”萧玉吉这时才第一次开口,“女儿替弟弟管纳良慈郡,也知为难,即便是再好的心,下面有一个人阳奉阴违狐假虎威的借势作乱,也都会算作咱们的头上,五哥未必就是罪魁,良慈郡诸事繁杂,教人看出谋利之地,说到底也有我这一趟归来没有安排好的过错。”

连萧秩都觉得妹妹仿佛忽然长进了,从前骑马射箭,待人冷厉又严正的女孩如今却忽然懂得迂回,可见世事艰难,磨人心智。

“你们都往好了想,是朕一直以来多多回护的缘故,岂不知如果……”皇帝萧蔚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用薄怒的语气接道,“如果真是有人想支走你妹妹好在良慈郡可胡作非为,仗着皇家亲缘嚣张行事,难不成良慈郡的官吏还能过问?就算问了,一句皇家之间早已议定的事,就能给人堵回来……你们没有过错,朕也不该让你们代为受过。既是如此,也该叫人回来问问了。郡邸一事朕会问问景司徒如何设置为上,你们二人且回去歇息,尤其是你,你是东宫,保重自身便是保重国本,切勿再操劳了。”

这番话就像是定心的丸药,重重坠入了萧秩的肺腑。

回去的路上,他对萧玉吉说道:“虽有遗憾,却也是我们称心如意,只是不知如何谢过你的这位刺史大人如此张良之计萧何之谋?”

萧玉吉本想说,你们让他老老实实在良慈郡做完想做的事就好了,可这句话却提醒了她。是了,人人都趁着这会儿风云骤变在为己而谋,唯独孟苍舒,始终在替她和良慈郡打算,却并未给自己争来什么好处。

这不公平。

他自己不争,那就她来。

萧玉吉发觉自己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心智较量中转快了心神,此刻想都没想,就说出来比从前深思熟虑还更有力道的话语:“大哥,孟刺史的身世我从前信不过他时暗中查访过一些,不知你是否也有所耳闻,他曾经在孟氏本家手中,险些丧了性命,故而两边不和已是多日,加之他做了我良慈郡的刺史后,孟氏本家又多有徇私刁难,实在令我也是不齿。如若大哥不愿平白领受孟刺史的这份出谋划策,不若……帮他出口气,如何?”

第70章

“大人……我们能交待的都已经交待了, 真的再没什么能说的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就绕了我们一老一小吧……我这就辞官请罪告老,再也不给您添麻烦了……”

新郡衙投入使用后的第一个案子便如此机要, 凭谁也没想到。顾廉也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端坐高堂之上, 亲自提审要犯。

说是要犯, 但对方求情的态度总是很好,每次都战战兢兢, 倒让顾廉很是紧张。

张泰安拉着陆九,两人紧张跪在下面,伏着身子不敢抬头。

因衙差不过四人, 都已派了出去,只有两名武威军在侧执御,却更是气势逼人,教两人连抬头都是不敢。

“今日押你们来不是我问,刺史大人巡视归来,要亲自提审,你们二人且在这等候。”

其实孟苍舒人是在襄宁城的, 城内最近事情太多,原本周家留下的东西被刺史大人全盘接收, 比如郊外的瓦窑砖厂木场与城内的商铺, 甚至连人手都被孟刺史一并扣下, 因这些人都是证人, 至少孟刺史是这么说的,不过证人们并没关起来, 他们被统一安置,比从前周余海给他们挤在一处的工棚要好得多, 吃食也更丰盛,每日做工也有了工钱——当然是从周余海柜上的银钱出资。

原本这些工匠手艺人都是被迫背井离乡来了良慈郡,他们都暗中被周余海算计,不得不签了身契来抵偿自己或家人遭到构陷的债务,孟刺史告诉他们,如果周余海最终定了罪,那这些债务就会一笔勾销,他们也会重获自由,而这其中,他们的证词是指控周余海有罪最至关重要的人证,于是所有人争先恐后控诉周余海的罪行,光是画押都得维持秩序排队。

相比这些人,张泰安和陆九就惨了很多,被人冒充啬夫,他们两个按理说都有罪过,只是顾廉授意于孟苍舒一直未有定罪,始终拖着这二人不给发落,更是将两颗心高高悬起。

待到今日,再度提审之时,二人已如惊弓之鸟,然而也确无事可交待,只能瑟缩在堂下,直到外面有人通传刺史大人归来,顾廉与武威军军士二人相迎,他们才在惶惶之中俯首,余光看见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自面前走过,继而坐入堂上正座。

“堂下是雀阳置啬夫张泰安与杂役陆九,供状均已画押,案几之上供刺史大人明鉴。”顾廉很清楚这套办公的流程,不疾不徐禀告。

堂前安安静静,唯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张泰安和陆九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过了半辈子,他们才听见上面清越的声响:“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