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绿皮火车一坐好几天,就这个五黄六月天, 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贺成的优势可以说足够了,他自己根本不担心。大形势摆在这儿,他们只是抢占了先机, 又不是违法乱纪。他对羊城、深城都足够熟悉, 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也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有几十年后的认知经验, 甚至当地人眼下不清楚的角角落落他都能知道一些。
这次南下,贺成一走二十多天,回来时打了个电报,姜雅按照约定,提前去永城接他。
姜雅只说贺成让她去城里玩几天,小夫小妻的,姜老大和宋士侠也就没拦着。出门去永城第一件事,照例找队长得开介绍信,不然她连宾馆都没法住,开了介绍信,姜丰产骑车把姜雅送上了镇上开往县城的班车。
姜雅先到县城,这年头都是人等车,班车少,她到县城后便先买好了去永城的票,自己就在车站附近简单吃了个午饭,下午两点半上车,又摇晃了一两个小时到达永城。
姜雅在火车站附近的车站旅馆开了个房间,先住下了,下午六点,去车站接贺成。
这年代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长途车晚点一两个小时再正常不过,姜雅从六点多种一直等到了一个多小时,才听见广播里贺成的那个班次到站了。
她站在出站口的人群中又等了会儿,一眼看见贺成的身影,他一身典型的农村土老帽打扮,打着补丁的深蓝褂子、军黄裤子、青布鞋,头发也乱蓬蓬的,依旧背着个灰突突的化肥编织袋,高高的个子随着人流走出来。
姜雅挥挥手,贺成看见她,便咧开嘴笑了。
这年代治安没多么好,大量的待业青年和回城知青无所事事,各种滋事生非、小偷小摸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两人都尽量谨慎一些,一路径直先回到旅馆。
姜雅走在前边,贺成跟着进去,经过狭小的宾馆前台时,服务员一眼看见贺成就皱了眉,硬邦邦呵斥的语气问道:“干什么的?”
“我男人。”姜雅回答。
中年女服务员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姜雅这会儿就是时下大街上最常见的打扮,白色短袖上衣,藏蓝色裤子,一身衣裳干干净净,梳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再加上长得一张好看的脸,这会儿随便去哪个大学冒充大学生都行。
再看贺成……
中年女服务员一边打量,一边嘴里硬邦邦蹦出三个字:“结婚证。”
姜雅从容打开提包,把结婚证递给她,女服务员接过来,眯着眼看了又看,结婚证上有两人的照片,二寸黑白合照。女服务员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贺成:“那他的介绍信呢?”
介绍信是个宝贝,贺成这一路上坐车、住店,可就全靠介绍信呢,可是这都回老家了,夏天衣裳薄,身上汗津津又怕弄坏了,他出发时买完车票,就收进编织袋里放好了。
贺成看了一眼扎紧的化肥编织袋,忍不住嫌麻烦,一边解绳子一边问了句:“有结婚证,还要介绍信?”
中年女服务员板着脸扔出两个字:“规定!”
贺成层层解开编织袋,找出介绍信递过去,服务员的眼睛在“外出务工”上边打了个转,眼睛里多了一丝了然,把介绍信丢了回来:“上去吧。”
好么,终于通关了。
这么一搞都晚上八点多了,回到房间,贺成洗澡换衣服,姜雅便下楼去旅馆旁边买了几块热乎乎的芝麻烧饼、两样卤味,两人吃了晚饭就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退房离开车站旅馆,贺成换了身白衬衫、黑裤子,编织袋也换成了大提包。昨晚的中年女服务员已经换了班,换了个年轻姑娘,瞧见两人并肩出来,也只多瞅了一眼。
姜雅和贺成坐公交车到城中心,径直去了一家档次高些的东方红宾馆住下。
当天下午,两人去宾馆附近的银行,把贺成这次带回来的九千块钱存了进去。
姜雅特意穿了贺成上次给她带来的那条裙子。这条裙子好看是好看,可是她平常在村里压根就没法穿,这是一条粉紫色百褶裙样式的短袖连衣裙,别说在当地农村了,就是在永城,眼下也是足够的时髦亮眼,走在路上回头率超高。
这年代也没有身份证,也不要实名,随便谁取个名字、开个户,就都能存款。只不过一下子存九千块钱,在这人均工资几十块的年代可不是小数目。本来贺成还说凑个一万整数,姜雅说咱还是低调点吧,存九千,加上上次的,家里留个两三千的现金以备不时之需,也好给他做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