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有个问题,”姜雅说,“他爷爷奶奶不是还在吗,孙子生病了也不管?”
“不是那么回事儿。”姜老大道,“他奶奶,在他大伯牺牲的时候就病倒了,病病歪歪好几年,他爹再一出事,没撑两个月就去世了,他爷爷接二连三的,身体早不行了,也没能多活几年。要说姓贺的本家近房也不少,应该帮,可那回小孩病得急,大半夜的,咱家不是离得近吗。”
“恐怕也就是那回发烧,贺大成脑子烧坏了。小时候看着聪明活泼的一个孩子。”姜老大一声叹气。
宋士侠说:“其实一开始也还没那么傻,出院回来的时候,看见我还主动喊婶婶呢,后来就越来越不正常了,一天到晚闷不吭声的,见人就躲,跟个小耗子似的,光想藏起来。他越这样,包兰香和邵保魁也不让他出来,面上说怕他出事,怕有人欺负他,整天把他关在家里。”
“爹,那时候贺大成几岁呀?”姜雅问。
“四岁不到。也就那回生病,让包兰香下定决心再找个男人,两个月后邵保魁就来了。”
“一年后就生了邵春来,比你还大了三个月,那以后包兰香的心思慢慢就都到小儿子身上了。要说包兰香小时候其实很疼贺大成的,可是有啥法子呀,养个傻子,不中用,指望不上他。”宋士侠说。
“他爷爷奶奶再一死,谁还能护着他。”
饭桌上一时只剩下唏哩呼噜地喝粥声,姜雅趁机起了个话头,问道:“爹,贺大成他亲爹当年是怎么死的呀,我好像听人说,是被炸死的?”
“修水库,工地放炮出了事,炸死的。”姜老大提起当年的事不禁唏嘘,他亲眼看着的,工地上自制的土|雷|管,刚点火就突然炸了,贺大成他爹跑不及,轰的一声,当场就没了。
姜老大道:“年纪轻轻,可惜了。贺大成他亲爹可是个不错的人,细高挑,一表人才,你看贺大成长得就随了他爹,单看外表好样的,可惜是个傻子。他爹当年可是个利落能干的人,头脑够用,要不也不能选到工地的青年突击队,叫他去点炮。”
宋士侠插了一句:“可惜命短,老婆孩子带家产,白白便宜了后男人!”
姜雅趁机问:“那他现在这个后爹又是怎么来的,按理不是他娘改嫁过去吗?”
宋士侠说:“家里没人了呗。贺大成他爹是独子,他爹一死又剩他一根独苗,他家有房子还有抚恤,包兰香就坐产招夫了。邵保魁呢老光棍一个,比包兰香大十几岁,穷得叮当响,他是早年跟着他爹逃荒来的外乡人,又没有根基,就跟包兰香搭上线了,上赶着招给她。”
姜老大:“你知道什么呀,当年那些事情你就是听旁人说。坐产招夫这种事,哪是包兰香自己说了算的。当年贺大成的爷爷还在呢,他爷爷点了头的。他爷爷不点头,老贺家本家近房不可能容他。”
“我怎么不知道了?他爹但凡还有个亲兄弟姐妹,也轮不到她包兰香坐产招夫。”宋士侠说,“邵保魁嘴好,会哄女人,邵保魁那时候见天跑来找包兰香,村里谁不知道呀,我都亲眼撞见过。”
这话提起来就远了。
姜老大道:“贺大成他爹上边还有个哥哥,就是贺大成的大伯,52年的时候抗|美援|朝牺牲了,那人要是活着,这会儿指不定也是什么大干部了,贺大成哪能落到这样。”
宋士侠说:“以前他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逢年过节公社、生产队还来慰问呢,他们家有军烈属照顾的,不过他爷爷奶奶一过世,包兰香和贺大成就算不上了。”
这个姜雅倒是知道一点,老贺家是烈属,生产队里听说过。
“爹,后来呢?”
“后来,他大伯牺牲后,部队给了一笔抚恤金。结果刚过没几年,58年贺大成他爹又出了事,公社来人安抚,问他爷爷有什么要求。贺大成他爷爷是个精明人,知道钱在手里搁不住,孙子太小也不能安排工作,就提出让生产队帮他建房子,生产队出工出人、采石头,他拿抚恤金的钱买了木料什么的,就是现在他家这个房子,当时在村里算是顶好的房子了,连房顶都用木板铺的。你看村里房子都是土坯的,茅草屋,他家是村里第一个石头砖瓦房。”
“贺大成他爹死了以后,他娘年纪轻轻反正也守不住,他爷爷就说她改嫁可以,但是唯一的孙子肯定不能让她带走。贺大成那会儿才两岁,包兰香舍不得孩子,贺家日子也好过,起码饿不着,那几年多少人挨饿呀他家也没饿着人。再加上他爷爷年纪也大了,恐怕等不到贺大成养大成人,老的小的无依靠,包兰香熬了一两年不愿意走,包兰香的娘家提出让包兰香招夫养子,贺大成的爷爷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