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你郑叔说明天有艘商船要去永宁码头,我托人给你娘去个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你有没有想给你娘带的话?”趁着冬珠和风平不在家,魏金花过来了,说这话时特意留意着海珠脸上的神色。
海珠愣了愣,手上刮鱼的动作停了,她怔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这个反应落在魏金花眼里反倒让她安了心,心想这丫头往日的开朗果然是装出来的。
“我娘……我娘……”海珠踟躇着,看了魏金花一眼,继续说:“魏婶儿你能跟我说说我娘的情况吗?我想等我伤好了带着冬珠和风平去看看她,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娘改嫁的那个男人岁数有些大,姓于,是个小行商,比你娘大个十来岁,是个鳏夫,没孩子。”于来顺托媒婆给他介绍女人的头一个条件就是好生养,看中秦荆娘就是看她生养了四个儿女都养住了脚,想着过去了好开怀,同意把齐小弟带过去估计就是打着万一还没孩子就把他改姓当儿子养的主意。
“我估摸着你娘过去了日子不难过,你也不用多担心她,咱们海边的女人改嫁的多,二嫁的多数都过得不错。”魏金花宽慰道,以她想的,荆娘过去了但凡肚子里有动静,往后的日子比在这儿可好过多了。
古代寡妇改嫁的多,甚至行情不错,尤其是生养过的寡妇。海边民风开放,丧生在海里的男人又多,寡妇带着孩子改嫁,或是坐拥亡夫的家产招赘的也不少。郑海顺他爷就是入赘的,他奶的亡夫跟海珠的曾祖是堂兄弟。村里的人七拐八拐都是亲戚。
“她日子好过就行,她日子要是不好过我就接她回来。”海珠抬头说:“魏婶儿,你去信帮我问问,我腿伤好了是要过去看她的,我娘要是不愿意回来,我们两家就当亲戚走着。”
“行。”魏金花欣慰地吁口气,她就怕海珠会记恨荆娘,女儿要咽气了娘走了,说起来多少有些亏心。
第5章
魏金花满意的离开了,海珠出神了片刻继续忙活手上的海鱼,这是她帮人补渔网别家婶子给的两条,一时半会儿吃不了,她打算趁着天好晒咸鱼,入冬的时候方便蒸了吃。
正琢磨着水缸里的淡水不多了,冬珠高声叫着从外面跑了回来,“姐,咱三叔回来了。”
一艘船靠岸,河边起了喧哗声,从船上下来的人都是在盐亭晒盐的盐丁,其中一个跟齐父有三分像的男人一手抱起风平,一手搂了地上的野草。他进门看海珠一腿蜷着一腿伸直坐在小板凳上望着他,狰狞的血痂蔓延了整条小腿,门高的汉子当即红了眼,“我大侄女受苦了,你起开,要做什么我来弄。”
渔船破烂,墙角堆着零散的木板,绳上晒的咸鱼三两条,还都是巴掌大的鱼条,人丁凋敝的石屋似乎蒙了层灰。齐老三思及大哥还活着时侄儿侄女天真活泼的样子,恨不能仰天大哭。
贼老天,为何让人家破人亡?
海珠被着七尺汉子满腔的哽咽弄傻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齐老三只有十七岁,当盐丁已有三年,洗盐晒盐不是轻省活儿,他的背已有些佝偻,面目黝黑沧桑,全身上下就一双被盐水日日浸泡的手白点,手上脱皮严重,指甲边犹见鲜红的嫩肉。所以当他要来帮忙腌鱼的时候,海珠赶忙拦住,“三叔你别动,你的手别碰盐水,多疼。”
“没事,不疼。”齐老三习惯了,手上的皮脱了长,长了脱,这点苦跟出海打渔的风险完全不能比。
海珠坚持不让他碰,见他非要帮忙,索性把桶给他让他借船打水把水缸填满。
齐老三在船上听人说了他大嫂改嫁的事,回来没见到人也没问。他出门看到老娘抱着小侄子过来,走过去说:“家里还有水吗?我去借艘船把两家的水缸填满。”
“行,那我回去做饭。”齐阿奶把小孙子抱去大儿子家,让三个大的看着小的,“我回去做饭,你们三个晚上过去吃饭,家里别开火了。”
“鱼拿去,正好我也不用腌了。”海珠说。
齐阿奶摆手,她辈分长,族里的晚辈时不时送点也够吃了,用不上从孙女手里拿鱼添菜。她拿起椅子上放的褡裢,靛青色的褡裢已经成了灰白色,布上结了厚厚的盐粒子,硬实地黏在一起像是虫卵。
“冬珠把盐罐子拿出来。”
“噢,好。”
齐老三在盐亭晒盐三年,家里就没买过盐,他每逢月休往褡裢里多装几|把盐带回来,就够家里吃的了。
天色不早了,没船再去码头,齐阿奶走到郑家门口犹豫了片刻,进屋喊了人让他们一家晚上过去吃饭,转头去相熟的人家借两碗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