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更惭愧了,他只能说:“雪莲姐,你不要把那些话往心里去,你还有丑丑。”
雪莲的脸上,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你为这个跟着我?”
是,也不全是,章望生自己都不清楚什么力量支配着他。
“快回去吧,一会儿南北找不到你要急了,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雪莲劝他,章望生走上前,从兜里掏出块手帕,他跟他二哥习惯一样,喜欢装着块手帕。
“雪莲姐,你擦擦脸,别用手揉眼睛,手上干活脏回头细菌都进了眼。”
雪莲眼泪流的更多了,她真希望自己也是十八。
目送她走远,章望生才准备回场,一转头,南北站月槐树下头看他。
南北不高兴,章望生把手帕给了雪莲,手帕多金贵,他说给就给了。
“你不怕人看见啊?”她阴阳怪气的,连三哥都不喊。
章望生说:“我担心雪莲姐,安慰安慰她。”
南北道:“你又跟她不是一家人,叫人看见,你还要不要做人啦?她有什么事,有她自己家里管,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她说这话,特别老道,都不晓得跟谁学的。
章望生问:“雪莲姐不是一直对咱们不错吗?你这说的,太凉薄了。”
南北很气愤:“那你往后叫人骂到脸上,就高兴了?”她火火地盯着章望生,“你是不是跟人一样,瞧她漂亮,也喜欢她?”
章望生脸又红起来:“你总是胡扯,那些人也不是喜欢她,只是想占她便宜。”
南北啧道:“哦,可她也叫人占呢,张伟民摸她屁股,我看她高兴的很。”
章望生这才有些生气:“这更是胡扯了。”
南北嗓门突然很大:“我没胡扯,我亲眼看到的,我早就觉得不得劲了,看吧,人张伟民媳妇找上门了!”她颇觉快意地直嚷嚷,她心里很烦,就是烦章望生关心雪莲,给她手帕,烦死了。
章望生便不搭理她,觉得闹心,他搞不懂了,南北明明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变成这样。
一连几天,两人都不怎么说话,章望生忙,晚上回家还要看看高中教材,翻小说。南北放着假呢,赌气死命挣工分,一大早,就跑个没影儿,到晌午回来,做好饭自己吃了往席子上一躺,睡大觉。
但她时刻关注着社员们都在干什么,雪莲再去上工,人都不理她,她也不理旁人,该干活干活,爱嚼舌头的妇女就说,雪莲这个逼脸可真厚,炮都轰不烂。
不过很快,社员们开始愁了,什么偷不偷汉子,不当紧了,因为自打玉蜀黍出苗后,就下了两场雨,这个时令,那得三天一小雨,五大一大雨,庄稼才能长好。
地里的玉蜀黍叶子都打卷了,后来,地咧着嘴,跟叫北风吹得呢,可这还没出伏呐。社员们想起十年前的旧事,逃荒的逃荒,饿极的上吊,月槐树连叶带皮都给扒干净,一棵棵立在那,远远瞧着跟死人骨头似的,白花花一片。
干部们组织社员通过水渠浇地,河里,池塘里,有水的地方都抽干了,河床露出来,到处是泥糊子,黄鳝啊泥鳅啊就很容易逮了,其实社员们不怎么爱河里的家伙,不是正经的荤,但一想到万一今年是个贱年,回头日子不晓得要怎么难过,都跑来捞这玩意儿。
南北跟章望生怄过这段气,见他没再跟雪莲姐有什么来往,又恢复如常,章望生早不当回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他们是家人,没有隔夜仇。
泥塘里都是赤脚抓泥鳅的,南北也在,一群狗在泥塘里打滚,发疯,其中有黑子,对着南北狂甩尾巴,南北一脸都是泥点子。
“黑子,你疯啦?”她用胳膊蹭蹭脸,“你甩别人去啊,老逮着我甩,都看不见东西了!”
南北慌得很,唯恐泥鳅叫人抓多了,她大概弄了十几条,还有螺蛳,白条,搞了小半筐。螺蛳这玩意儿得先放水盆里,叫它吐泥,南北最想吃白条,油炸特别香。
大概是知道章家今天有点腥气,黑子跟过来了,趴南北身边,吐着长舌头,口水哗哗的。南北在那清洗,章望生还没回来,他在队里,生产队订报纸的,这是政治任务,得学习,他每期必看,了解国家的政策动向,明年农业生产各项指标出来了,要扩大干水田,稳定玉米山谷面积,章望生把报纸看完,才往家来。
他刚进家门,黑子摇头晃脑起来,很谄媚,耳朵都趴着了,章望生看的笑,说:“怎么,又来串门了?”黑子乖顺地卧倒,露出肚皮,四个蹄子朝天,章望生便蹲下来摸了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