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挎着书包回来,这条路,他走得次数太多了,二哥在时跟他说过,这条路走到头会是条更宽的路,一切说变就变,这条路的尽头,变成了回家。
嫂子在生产队干活没回来,章望生找了把镰刀,戴上二哥的草帽,把门闩好,一个人到山坡上割草。草籽完全熟了,风一吹,掉进凹坑里,那里存了点雨水,叫太阳晒成了泥糊糊,章望生把鞋脱了,在里头捞了几条泥鳅黄鳝,特别滑手,也许是吃了草籽的缘故,这些家伙长得格外肥。
公社里半大孩子不念书的居多,不念书又不到正式挣工分的年纪,就只能瞎跑,下河捉鳖,上山打鸟,要么帮生产队放羊,放牛,反正是到处窜。章望生见着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他跟人也打招呼,但没什么话可说,人家同样如此。
他割草割累了,就躺下来,看天上白云慢慢地变形状,看风吹着白云跑,一会儿聚,一会散,喇叭花就开在他的脸庞,紫红紫红的,他很喜欢艳丽的颜色,便摸了摸喇叭花。他刚开始还会想一些人,一些事,到后来,什么都不想了,只是瞧着天空,有蜻蜓从眼前飞过去,甩了下翅膀。
如果不能走到那条更宽的路上去,就在眼前的路上好好走,该什么样,是什么样,这是章家人的生存之道。
学校乱套了,凤芝比章望生愁,她把他当亲弟弟,她无比在意章望生的前程。
“呆家里可怎么行,你得去学校。”凤芝把粪箕子从他背上扒拉下来,“我就不信,先生们都不教书了!”
正是秋收时节,凤芝累得又黑又瘦,章望潮在时,她每天都要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用香皂,用雪花膏。现在她潦草了,很像个乡下妇人,她力气变得更大,声音变得更粗,好像不这样就没办法安心当个寡妇,她得是粗鲁的,娘们做派。
章望生低着头:“我不想去学校,学校很乱,没人学习了,我也不想跟别人一样,他们闹着要给老师挂牌子,他们要扫四旧。”
凤芝半信半疑,她以为那样的事情都过去了,不会再有,她又问:“那老师们不用讲课了?”
章望生摇摇头,他不晓得该怎么跟嫂子说,但凤芝到底是劝着他又去了趟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