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艰难地把猫抱紧自己的颈间,轻叹了一声。
陆敛发现谢亦醒了,惊喜得不行,下意识不断舔着谢亦的颈间,发泄喜悦。
这种猫本能的舔舐行为他从前都是抵触的。
谢亦也感受到自己醒来后自家猫的高兴,大病两日的压抑似乎也有些了安慰,他想对猫猫笑一下,但又无力。
他吃力地站起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些水喝,又勉强弄了些食物煮起来,给自己和猫弄了晚饭。
他暂时还不能倒下。
把猫的食物放在碗里,谢亦有些歉意地看着猫:“对不起,这两天你也饿坏了吧。”
猫轻轻地“咪”了一声,谢亦觉得它好像在跟自己说没关系。
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他没有深究自己养的猫是不是有些奇异过头,反正……
他揉了揉自家猫的头,叹息着说:“最后,还是只剩咱俩了。”
所以哪怕他的猫过于通人性,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
谢亦醒了后,自己去看大夫,大夫给他开了很多药,他每天泡在药罐子里,日子也勉强过下去了。
但他运气好像真的很差。
百年一遇的旱灾和蝗灾同时发生在北方大地上,而南方听说也遇到了大洪水。
今年秋季颗粒无收,无数人流离失所,路上也开始饿殍遍野。
粮商们囤积着米粮,不断抬高米价,又给了百姓沉重的一击。
粮商们的粮食,就算都放出来,其实也是不够全国性的饥荒的,他们抬高米价,只能让原本吃不上粮食的百姓们更加吃不上粮食,而且还贬低了货币。
从前两文钱可以换一斤米,现在涨到了一百文,而且还在不断疯涨,哪怕如此,米还是有价无市。
这让原本就靠着采药勉强赚些果腹钱的谢亦的生活彻底难以为继了。他一月采药赚的钱,连买几斤米都不够。
当他意识到饥荒到来时,他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会有的发展。他没想着再去买米,而是去山上尽可能地多挖便于储存的食物,旱灾导致山上的食物也很少,但是多少是一点。
饥荒还是来得太快太快了,没有吃食的百姓也早已瞄上了山里,谢亦还没挖一两天,山上就几乎找不到像样的东西了。
他没有吃自己先前挖到的东西,而是每天上山去山里菜很多不知名的野菜,那些东西其实和野草没什么区别,是百姓口中的“野东西”,平时根本吃不饱,果不了腹。
但到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谢亦吃着野东西对付了几天,又是半个月匆匆而过,他再去山上时,发现连树皮草根都被人啃干净了。
唯一让谢亦欣慰的,是他听说李柳柳嫁的那家人十分厚道,在这时候处境也不错,前些日子把李家人接了过去,这时候他们一家人已经离开了这个灾情严重的镇了。
谢亦将猫藏在袖子里,走在路上。
其实现在把猫带在身边并不安全。但是从前村里还时不时露面的野猫,这时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有天谢亦山上,回来看见有人盯着他的屋子,准确来说,是盯着他屋子里的猫。
谢亦那时候才惊醒,在这人饿得啃树皮吃草根的饥荒里,猫是多么难得的食物。
从此他出门都要把猫带在身上,但也不敢让猫很显眼,因为到这个地步,不少人连人的尸体都吃,甚至把饿死的孩子交换着吃。这时候,哪怕谢亦一个大活人抱着自己的猫,有些饿疯了的人也不会管着是谁的猫,只会冲上来抢走。
所幸他养的猫真的很听话,带它出去,它知道死死地藏在他的衣襟里,也不会发出声音。
谢亦脚步蹒跚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几具饿死的尸体,有些才刚死,有些已经腐朽,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副皮子套骷髅的可怖模样。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谢亦走的方向,是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