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忽然传来温沉的触感,是帝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摸一只犟头犟脑的小猫,把他揉得眼睛眯起来,才带着点教训的意味道:“按着十洲的规矩,无论仙妖,不满百岁的都算幼年,不许独自离开封地,就怕他们在外遇见强敌不幸夭折;天界管得不那么森严,是因为白玉京有诸多天神坐镇,等闲不得进出,但惯例也是百岁以下的神仙不任实职,先跟着各宫仙尊修行,待有了修为再慢慢上手。”
“这和灵智无关,而是修行时日太短,心境与法力尚且薄弱,受伤都算是小事,要紧的是容易招引心魔,万一到了走火入魔那个地步,就谁也救不回来了。”
“你若生在降霄宫,这个年纪别说是勇斗蚺龙,下一重天我都怕你走丢了。”帝君回想起当日他那个满身是血的惨状,至今还觉得造孽,语气不由得放得更加温和一些:“生病难受无需讳言,担忧害怕也不丢人,更不要强忍着,在我面前,不必讲什么成年神仙的体统。”
迟莲眼前无端一热,赶紧低头,试图平复这一阵泪意。
从化形赐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把青阳仙尊的话记在了心里。修行路上困难重重,除自己以外没人能依靠。连出身寻常的神仙尚且要依附各宫仙尊,更何况他还是生来就地位卑微、天赋资质俱不如人的仙侍。
见过迟莲的仙侍都说他刚硬得不像个花仙,性格跟柔和完全不沾边,不好争斗但练剑练得仿佛自虐,哪怕被刁难也从未示弱服软,要他流眼泪只能通过烟熏火燎……迟莲从前也以为自己是没长那根弦,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会有人认真又郑重地告诉他可以害怕、可以软弱;就算是摔下来,也会有人接住他、把他当成一件易碎的宝物对待。
他伤重濒死之际尚且能笑得出来,这时却像受了好大的委屈,低着头也遮掩不住眼角泛红,如画的眉眼蒙上一层雾,倒把帝君给唬住了。
他万万没料到这位天纵奇才竟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怀疑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还病着,不宜劳神,先别想旁的了。”帝君把薄被拉到迟莲下巴处,轻描淡写地翻了篇,“长日静坐无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趁养病时可以略作消遣。”
迟莲把自己缩进小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练剑。”
帝君:“……”
帝君:“还有呢?”
迟莲就不作声了。看得出是他是用心在想,只是他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帝君见状就叹了口气:“你要是喜欢吹弹歌舞、哪怕爱听说书,安排起来都容易;唯
有动武不行,
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他略一思忖,拍板道:“这样,我叫人拿一套天庭通史来,握着玉简就可自入识海,刚好不费眼,还能长点知识。”
迟莲:“……”
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不知听多少神仙哀嚎过,通史足有三万多页,记载了天庭创始至今的史事,合起来可以直接砸死一个神仙。那玩意据说狗都不学,帝君居然还要拿给他当消遣读物——他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消遣谁?
苍泽帝君见他吓得战战兢兢、恨不得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好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虽还是一脸病容,但比先前鲜活生动多了,不由莞尔,笑过了又安抚道:“慌什么,又没人要考校你,读不下去还可以催眠,能多睡几觉养养精神,就算你没白读这一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