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退出殿外,料峭夜风当头扑来,十分提神醒脑。迟莲看了看天色,丝毫没有把人拉下水的自觉,毫无悔愧之意:“臣送王爷回府。”
惟明今夜被他搬来搬去当吉祥物,领了个莫名其妙的麻烦差事,脾气居然还很稳定,平和地道:“正好,本王有几句话想问你。”
尚恒派了个小内侍给他们提灯,两人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外面走去。
“本王初见国师便觉得面善,那日千秋宴上,更蒙国师几度出手相护。”惟明侧首看向他,“本王想请教大国师,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
迟莲神色未改,恍若未闻,恭谨而虚假地道:“殿下折煞臣了,您直呼臣名字就好。”
惟明冷笑道:“国师大人才是折煞本王。你这样的人物,连圣上都要敬你三分,本王何德何能,怎么敢在国师面前拿乔。”
如果说宫宴回护、私赠玉佩都是他自作多情,那么今晚扔着宫里的皇帝不管也要先到王府、不打招呼就随便上手,惟明要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会儿就应该跟他商量何时下聘礼了。
迟莲的私心都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程度,但惟明不可能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享受他的优待,他十几年没走过这种大运,遇见天上掉馅饼不是先想怎么吃,而是先想自己配不配,免得不小心被馅饼砸死。
迟莲立刻正色道:“臣对殿下绝无半点挟恩图报的意思,更不敢轻慢殿下,只是有诸般顾虑在前,怕说出来惹殿下不快,故而不敢妄言。”
惟明被他那些繁文缛节烦得特别想给他一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快说。”
迟莲眉骨高眼窝深,眸光粼粼像水面涟漪,因此看人时有种格外深情的错觉,好像对方说什么都会被他郑重地收进心里,踌躇片刻,他仿佛是思量再三,才慎之又慎地道:“臣与殿下,确有些夙缘。”
“什么夙缘?”
迟莲垂眼,恭顺地道:“前世殿下待臣恩重如山,正因如此,臣自当尽心维护殿下。”
惟明一听就气笑了,微妙地被“前世”戳中肺管子,不无讥嘲地道:“大国师,前世事前世毕,非要攀扯到今生,就差点意思了吧。”
迟莲微微抬起眼皮,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把“你看吧我就说了你肯定不信”挂在了眉梢,但神色极其诚恳,口中还在歉然苦笑:“殿下教训的是,臣失言了。”
“谁教训你了?”惟明就看不得他那个样子,忍着一肚子酸水,变成了一个哑火炮仗,“再说你在我面前造次得还少吗?嘴上说的可怜巴巴的,刚才拉我下水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是你的前世恩人呢?”
他久在京外远离朝廷,但还不至于连一点话外音都听不出来。他一个跟谁都不熟的王爷,凭什么去查人家宗室、领着紫霄院的人马办案?无非是皇帝看出了这妖怪可能瞄上了皇室血脉,但天潢贵胄们个个尊贵,怎么敢让他们以身犯险,只有爹不疼娘不爱的端王最适合推出来当诱饵罢了。
满面黯然神色一扫而空,迟莲像是早就预料到惟明会纵容他似的,弯起了昳丽眉目:“殿下放心,臣别的本事没有,保护殿下周全还是做得到的。”
“你到底是图什么?”惟明简直不懂他,“费这么大劲,就为了给自己找个祖宗供起来?”
迟莲凝望着他的脸,冰凉的手指微微蜷起,似乎是很想触碰面前的人,但最后只是扛着千钧重的克制,在夜风里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是为了安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