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千面差点喷笑?出来,指着身?边满身?不爽,一脸“所有人都给我下黄泉吧”的方济之?,“你真没夸张?你能想象这位‘浑身?哆嗦’是?什么样?子吗?”
池羽小心?翼翼地?往远处蹭了一步,把严刃顶到自己前面,这才壮了几?分胆子:“我不用想象,那会儿?就见过。我还问了方老为?什么来偷东西还要背个大箱子呢。”
方济之?脸都快黑成炭了,但仍然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先前你在城镇里假装卖药郎,坑了人,被?家丁追着打,所以才逃进山林来。”
池羽试探地?抻了几?下脖子,发现方济之?只是?黑脸,并没有要拎着她揍人的意思,大着胆子从?严刃身?后走出来半步,“我那时候想着,反正我也快死了,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索性就把那颗一直放在枕头下的夜明珠送你了。又让你赶紧走,别再回这座宅邸,拿卖夜明珠的钱寻个正经的活计,过踏实的日子。”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方济之?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只是?看着方济之?揣着夜明珠愣了会,又连滚带爬地?翻窗逃远,在院落里留下格外明显的痕迹。
她喊了几?声,没能叫住方济之?,只能盯着那些显眼的痕迹叹了口气,随后拄着剑勉强站起来,艰难地?翻窗出去,一路挣扎前行,以此掩盖掉方济之?留下的那些痕迹。
她顺着那些足痕一路走到河流边,终于?彻底没了力气,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水流里。
再往后……
“你们都知道了,就是?俞大哥在河里捡到我,又把异变后失去记忆的我送到了平沙村。”
池羽耸耸肩,带着几?分矜持的得意道:“所以刚刚有人跟我说?,左坛长老在拿到蛊书后还总往西北跑,我立刻就猜到为?什么了——他去西北能干嘛?只能是?为?了收尾啊,孟南柯一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我的尸体,恐怕怕死了我还活着。且不论我会不会站出来指认他的罪行,揭露蛊书的存在,单就说?那凤凰玉——我既然能做出第一块,便能做出第二块,这些人既然想用蛊作恶,不找到我的尸体,他们能放得下心?么?”
渚清一巴掌糊上她的后脑勺,情?绪已经从?失而复得的惊喜,转到了冷静下来的愤怒:“你还很骄傲?回山庄就给我面壁思过去!谁准你当时欺骗师兄,一个人溜出山庄去西北的?!”
池羽脸一垮,抱着渚清的手臂耍起赖来,严刃就好声好气地?在旁边当和事佬。
他们倒是?其乐融融了,一旁的方济之?脸都麻了。
方济之?估计根本没想过自己过去居然是?这副德行,千面挤眉弄眼地?蹭过来撞撞方济之?的肩:“没想到,二十年前咱们还是?同行啊?方老这改邪归正,改得好。”
“……”方济之?的眼神缓缓划过去,看起来像要鲨人。
千面被?他看得又怂了回去,刚缩了下脖子,重一从?门外匆匆而入:“陛下,王爷。定王殿下已将谢良所书罪证一一核查完毕,现下正压着人上刑场。”
“上刑场?”严刃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下天色,“可现下……都快日落了。”
哪怕再不顾及什么吉时,这大半夜的斩首……也着实叫人有些瘆得慌。
他这么想着,俞木的眼底却倏然亮起了光,第一个大步走向门口。
渚清不着痕迹地?推了下严刃的手臂,低声道:“倘若小师妹未能侥幸活下来,你我有机会亲手杀死孟南柯,你会有心?情?等到隔日正午吗?”
“……”自然不会。
那些亲眷为?江南百官所害的未亡人们也不会。
众人抵达刑场时,江南已夜色浓深。
絮雪依旧无?声地?坠着,像漫长却缄默的叹息,又像是?在静静等待着公理得彰,冤仇偿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通往刑场的四?方长街亮如白昼,火把绵延数里,明明聚集着十余年来难以胜数的苦主,却静得像死海。
那些官吏们被?压上台时,几?乎被?这死寂吓住了,及至被?拖到刑架上绑住,才惊而回神,慌忙高喊起来:“不……殿下,您不能杀我们!”
二百来人乍然吵嚷起来,居然拧出了几?分气势,那些原本胆怯的人也不由得生起了底气:“不错!法不责众,殿下如此施为?,难道没考虑过江南无?人,该如何治理,不会横生大乱吗?!”
他们当初便是?这么想的,才同流合污得有恃无?恐。只觉得就算是?景帝立起来了,要整顿吏治了,面对江南这“上下一心?”的铁板,恐怕也无?从?下手,届时也只能小惩大诫,他们到那时再收手也不迟。
他们越叫唤越觉得底气充足,口吻中甚至带上几?分教训的意思:“殿下年轻,恐怕未曾想过杀死我们之?后江南无?人可用,该如何应对。这两百来号人,可不是?说?填就能填的,便是?撑到下月秋闱,又能网罗到多少可堪大用之?人——”
“谁说?江南无?人可用?!”
越过火光续昼的长街,有道苍老却稳如磐石的声音沉沉传来,如暮鼓嗡鸣,荡开飘零的絮雪。
台上台下皆回首望去,愕然之?色逐渐浮现于?那些官吏们暗藏得意的脸上:“白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