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衍声音变得失控起来:“所有的无骨刃他都能一眼认出,你明不明白!”
“从你回来你就应该有所察觉,离王对无骨刃的掌控重视并不如从前。”
小九控制不住出声:“那是因为捏骨先生死了,留下的这一批无骨刃并不合格,加之那批被药哑了专供刺杀所使的新货产出快……”
“不是。”梁昱衍声音凶狠:“那是因为崇王下山。”
“小九,你真的以为萧崇叙只作为一个会些功夫的吉祥物摆件被请下山的?自他下山之后,无骨刃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离王失了一大臂膀,他不是不想用无骨刃,是他用不了了。”
小九心神大震,望着梁昱衍,似乎不明白梁昱衍为何会对皇家密辛包括离王之事这样了解,可旋即一想,年少之时二人同入太学,他这小主子成日不做课业,全丢给他,后来只是略微过目,第二日便能在先生的提问下答个七七八八,他怎么会真的如同他所表现的那番愚蠢只知晓吃喝玩乐呢。
他若是真的蠢,他就早该拿无骨刃的解药不过是止痛药与软骨药的简单合成来耀武扬威嘲笑他,而不是真的守口如瓶十多年。
那素有废物草包之称的梁小侯爷神色紧绷,他一口气对小九说出这些,露出来此前从未展露的一面,一口长气呼出,他紧接着眉头紧蹙着放轻了语调,抓着小九的胳膊的手指指尖都泛白:“小九,他们这些人物做起事来叫人心头发怵,你与我往后都不要与他们再有牵扯吧……”
“真是稀奇,这样简单的两味药,为何这么些年临渊营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起疑或者察觉?”
那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里从那大夫手里捏出来一颗赤红色的药丸。
那大夫屹然就是那日小九进入的巷里药房的那位。
坐姿悠闲落在一紫檀木雕花椅上的一个年轻人,一副贵公子的派头,手里摇着一把玉扇,轻笑说道:“这有什么稀奇,临渊营那些人,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一些疲于奔命的人哪有工夫想这些,况且若是你,每三月身体便会刮骨刺髓半得疼那么一次,吃了一颗什么药丸,竟就不疼了,你会怀疑解药有假吗?”
那男子略一思索,旋即沉默下来,过一会儿又问:“可是那小九看起来是个心软良善之人,不知道公子为何会选他,纵使是知晓真相,他保住现有那一批无骨刃便罢,别的事。”他顿了顿说:“他不见得会下得去手。”
“心软良善之人?”那公子似是不怎么认同,他说道:“他以一己之力,周旋于离王与梁昱衍二人身边多年,从梁昱衍对离王言听计从到两人渐生嫌隙,他都没费几年的工夫。”
任延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此前你不是说小九杀捏骨先生之事,是有梁昱衍出面力保了下来?”
“是,那梁小侯爷行事刁钻,脾性难测却未想到……”那男子语气踌躇,似乎是未想好形容词。
“他上头两个哥哥都比他有贤名有出息,却都死了,先帝忌惮梁家,不想叫梁昱衍死却不想见得想叫他活得好,年幼之时哥哥亲娘全都去世,亲爹一直在外头,他一个人在深宅大院里被那么多人盯着,你猜他害不害怕?”任延亭语气里说笑意味很重,似乎并不把梁昱衍放在眼里。
那男子默不作声听着,没有作答。
过后,任延亭话音一转:“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一把无骨刃就是造价再高,再是出类拔萃,对离王而言也不过是一把无骨刃而已,陨了便陨了,何苦那么大费周章救呢,那小九自种了罗莲丹毒之后,离王那边为了救他可谓是费尽全力,云水莲蕊,深崖虫草都为他寻来续命。”
“若真是对他在意至极,为何不干脆把他从梁昱衍那里捞出来,梁昱衍这人不好相与,小九在他手里没少受罪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男子听罢,回道:“许是怕他认不清自己身份,无骨刃扮离王出行前后都有人顶礼膜拜,长此以往,心态可能会发生改变,若是定时送回梁小侯爷那里,按时敲打一番,做事才会少见逾越。”
任延亭说:“以离王身份在外活动之时,便受人尊敬,是那皇族贵子,回到侯府便又要做回梁昱衍脚边卑微的奴,长此以往,是个人都扭曲了,我不信他真如表面这般模样,引而不发罢了,看时机再逼一把。”
“他很聪明,若是刻意了,怕是适得其反。”
任延亭摇扇子的幅度渐小了些,他闭上了眼睛,端出来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你都说了他很聪明了,他会察觉也是早晚的事,宫中丧号一发,离王便要动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万事要讲稳妥还如何行得了事。”
那男子弯腰拱手道:“是。”
即将退出去的关口,任延亭又手中扇子“咔”得一合,出声道:“慢着。”
那男子脚步停下,听到任延亭说:“梁昱衍和离王盯那小九盯的过紧了,而且在某些事上都宽容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梁昱衍幼时府宅里留下的都是梁将军精挑细选出来的护院,况且先帝和梁将军之间关系紧张,唯一的独子留在京城,成了他的掣肘,谁也不敢轻易叫梁昱衍出问题,所以梁孟惠为何要叫他的儿子去临渊营挑选一个半大孩子陪在身边,就算那时候小九功夫再好,也不过十四岁,除非……”
那原本即将退出去的男子与任廷亭目光对上,任延亭最终还是说出了出来:“除非那小九与梁昱衍一样。”
“但是会是谁呢?能叫离王和梁家,都要保住他的命。”
天空中乌云密布,那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天空中闪过两道劈开云层的闪电后,几声闷雷作响。
小九俯身在临渊营的后山处,来到那小十二临死前说出来埋葬小六的地方,用铁锹挖了几下,而后又怕损伤小六尸骨,跪俯在那里赤手挖起来。
雨水冲刷着他那双白皙的手指,指尖被坚硬的小石子沙砾划伤,那细小伤口流出来的血连同泥水,都一同被雨水冲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