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继续

又被人突兀地一声轻笑打断。

近乎是气音的淡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觉着这事有些荒唐罢了,又带着些许恍然。

却让乌憬僵住了动作,只仰着脸,不敢动了。

“乌乌怎么想了如此多?”宁轻鸿缓声,语气稍微加重,“的确无甚好说的。”

“乌乌想知晓,问便是了。”

“同旁人道什么委屈?”

他爱怜地抚住少年的眉眼,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乌憬的眼尾揉捏着,像在把玩着些什么,又倦怠地半阖着眼,静静道,“我母族书香世家,父辈经商数十年。”

“两家结连理时,朝廷正革新政,改轻商,修律法,欲国富,至此,经商者之后也可入仕。”

宁轻鸿说得很慢,以免人听不懂。

“我乃嫡长子,两族众望皆在己身,自幼习字句读,六岁便通读四书五经,可彼时太上崩逝,哀帝即位,新政推行遭阻,母族被新旧党之争牵连,父辈也遭报复,前者被诛在刑场,后者死在经商荒路。”

“只留了些零散之人,不堪为大用。”

乌憬反应了好久,才从这拗口的几字中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

“新法败后,律法也被修正。”

“不过三年,两族剩余之人都已走空。”

“我入宫时约莫九岁,用家中积蓄贿赂进内卫府,凭借修习过的经书,从到前朝将折子交给内卫府之人,再到代先帝批前朝事,花了七年。”

“年十六时,乃太宁十年,哀帝元后为其子喂先帝食毒,哀帝因此得癔症而不理朝事。”

“前朝大权终落于我手。”

宁轻鸿顿了顿,“只是……”他微微俯首,轻声,“为了不让人发现乌乌发现的,我只能一直服下秘药,经年累月,丹毒使我变成此。”

“而今距我掌权也有九年之久,今年是第十年,未满。”他慢条斯理,“一桩桩,一件件,都与乌乌说了,可满意了?”

“乌乌可还有什么想问?”

对方说得太过统笼跟官方,就好似跟记载史书一般,没有带任何的私人情感,听不出半分控制不住的情绪。

以致于乌憬听完就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是有些伤心的。

不是在为了他代入不进去的那些过去伤心,而是如今面前人冷淡的神色。

乌憬语无伦次,“你不要难过。”

宁轻鸿淡笑,“我并不难过。”他道,“我虽孑孓独行十数年,见了

不少乌烟罩气之事,也做过人下人,可我不曾悔过。”

乌憬卡了下壳,手足无措地帮人骂道,“都怪那个什么新,新法,新政?”

宁轻鸿道,“新政利民利国,推行新法是好事。”他顿了顿,“可无论哪朝哪代,新法必然遭阻,也必有新旧党之争。”

乌憬被这一筐话弄得都快晕头转向了,磕巴了好半天,才找到能骂的对象,“那就怪,怪那些报复你家的人?他们也该——”

那个“死”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又改口,“他们就该坐一辈子的牢!”

宁轻鸿笑,“我不怪他们。”他轻声解释,“他们死时被连诛了九族,受车马之刑,四分五裂,连裹尸之地也无。”

语气都带着几分坦然的豁达。

乌憬却霎时呼吸都窒住,有些骂不下去了,磕磕巴巴道,“那怪先帝为什么没有把新法推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