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姜拂衣握紧母亲的手,低声呼唤了两声。
昙姜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静静躺在蚌床上。
身为客人,燕澜也抛开了规矩,疾步越过引路的鲛人王和一众前辈,追着姜拂衣进入宫殿。
这一路来鲛人宫,燕澜几次想要提醒姜拂衣,稍后见到昙姜最好先保持警惕。
鲛人王目前的说辞虽然合理,却依然不能全信。
无法排除他已被怪物控制,故意设局,或者另有图谋。
但瞧着姜拂衣满心期盼的模样,燕澜实在不愿意给她泼冷水。
只能替她提防着。
然而等燕澜匆忙跨过门槛,看到姜拂衣蹲在蚌床旁的姿势,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那是一种能够及时后退的防御性姿势,燕澜反应过来,真正关心则乱的其实是他自己。
姜拂衣即使心中再怎样迫切,始终都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等鲛人王进入宫殿,姜拂衣回头问:“前辈,我娘如今没有体温和心跳,您见到她时,如何知道她只是昏迷?又凭什么判断她昏迷的这两个月,状态在不断恢复?”
鲛人王指了下自己闪着水光的脸颊:“姜夫人表露在外的皮肤,原本有许多伤痕,我看到她时,伤口还在向外渗出新鲜的血液。而这两个月内,伤口逐渐愈合,如今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岂不是越来越好?”
“原来如此。”姜拂衣放松警惕,又因得知母亲曾经浑身是伤,禁不住黯然,“我回来晚了。”
鲛人王紧张起来:“姜姑娘这样问,莫非姜夫人已经……?”
“没事,我娘确实还活着。”姜拂衣通过与母亲相握的手掌,能够感受到石心人的血脉气息,“只不过……”
“我瞧瞧。”凡迹星捂着心口,病蔫蔫的跟在鲛人王身后步入殿中。
他正欲上前,被闻人不弃拦住:“先等一等,让阿拂确定一下,我们谁也没有关于昙姜的记忆,无法确定她的身份,她出来的未免太过轻易,万一是那怪物在耍诈……怪物对你和商兄的伤害不小,阿拂暂时不怕。”
商刻羽经过闻人身边时,凉凉瞥了他一眼:“我和凡迹星容易被他的天赋影响,你又不会,竟然不敢上前?”
说着话,他超过闻人不弃继续往前走,根本不听劝。
凡迹星知道闻人说的对,更知道该怎样“劝”商刻羽:“三哥,仙女还昏迷着,你要报仇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商刻羽身形摇晃,心脏又是一阵绞痛,喉咙口涌上血腥味。
但他的确停了下来。
亦孤行不掺和他们,闷不吭声的朝蚌床走过去。
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恩人的情况,若有诈,也好近距离保护姜拂衣。
李南音却拉住他:“亦兄,你也在这等着吧。”
亦孤行微微愣:“为何,以那怪物现如今能够释放的力量,又伤不到我。”
李南音说:“闻人兄也不怕,你瞧他都不上前,你学他就对了。”
亦孤行纳了闷:“我学他干什么?”
李南音避开商刻羽,拼命给他使眼色。
亦孤行:“嗯?”
李南音的眼睛都快眨酸了,亦孤行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之前姜拂衣已经告知他们,海底那怪物擅长攻心,虽不知具体都攻些什么,但首先要保持心境开阔。
言辞极为委婉,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快想明白商刻羽伤得最重,是因为他心胸最狭窄。
不然也不会追杀凡迹星三十年。
闻人不弃选择留在殿门附近,没扔下他们上前去,是怕商刻羽心里憋气,伤的更重。
亦孤行也赶紧退了回来,甚至退到商刻羽的后方,且下意识打量一眼商刻羽的反应。
原本商刻羽这口血还能吞回去,被亦孤行小心翼翼的眼神一刺激,差点吐出来。
偏偏还不能发作,否则等于自取其辱。
李南音瞧见商刻羽憋红了的脸,默默扶额。
这提醒了还不如不提醒,弄巧成拙了。
一群男人凑在一起真是麻烦。
李南音懒得再管他们,走到蚌床前面,一边做好准备保护姜拂衣,一边低头打量昙姜。
她对昙姜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这个名字伴随她多年,真就如她失散多年亲姐姐,眼睛禁不住湿润:“姐姐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病容遮不住她的美貌,闭目沉睡中,仿佛也能看到她微笑的模样,温柔亲切。
盯着她看久了,李南音的防备心不断下降:“阿拂,没问题吧?”
姜拂衣将母亲的手小心放回蚌床上,站起身:“是我娘没有错。会被轻易带出来,估计也不是怪物耍诈。我娘被鲛人前辈带出来的只是躯壳,她的魂魄还在封印里。”
李南音瞳孔紧缩:“你是说,姐姐的魂魄牢记使命,还在镇守封印?”
姜拂衣不觉得,很明显以母亲如今的状态,已经无法再继续镇守封印:“瞧那怪物对海域的侵染,以及方才凝结而成的触手,我更倾向于我娘的魂魄被他禁锢住了,逃不出来。”
她扭头看向凡迹星,“义父,您来看看?”
凡迹星已经走上前,收起了一贯浮在脸上的轻慢,专注打量昙姜。
她精致的五官,和他脑海里模糊的“仙女”逐渐重合。
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梦似幻。
仙女比他想象中更好看,只是她闭着眼睛时,凡迹星看不出她和女凰的眉眼哪里有相似之处。
收回心思,凡迹星认真为昙姜检查身体。
一个人有没有缺失生魂,他一探便知。
然而石心人构造复杂,一时之间很难判断。
凡迹星收回覆在昙姜额头上方的手,犹豫着说:“好像是缺了一些魂魄。”
姜拂衣旋即转身:“燕澜,走,回去开启神殿。”
燕澜点点头。
李南音道:“我也去。”
不等姜拂衣拒绝,凡迹星劝说:“李南音,对付怪物他们比我们更擅长,让他们去就好了。我们几个试试另一种办法。两边一起行事,胜算更大一些。”
李南音走回来:“我们能做什么?”
姜拂衣也停下脚步。
凡迹星道:“我们几个可以尝试,将剑气一起注入她的心脉。本体灵力激增,或许能令她的魂魄之力也跟着暴涨,一举冲破束缚,自己回来。”
李南音心存疑虑:“可是咱们修的剑道各有不同,同时注入,剑气会不会互相冲撞,反而伤到她?”
凡迹星说了声“不会”:“咱们的剑气内都蕴含了一些她的血气,汇聚在她体内之后,应会被她转换吸收。”
姜拂衣见他取出伴月剑,抬手按住的手臂:“义父,您和商前辈还是先休息两日,并不急于这一时。”
“我无碍。”凡迹星抽出手,在她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又扭头看向独自站在殿门口的商刻羽,“阿拂也不用担心他,他只是心脉受损,剑气依然充足,输送些剑气没有问题。”
姜拂衣也朝商刻羽望过去。
得知他被母亲逼着改修剑道的真相,姜拂衣现在面对他非常尴尬。
没办法再向之前那般心安理得,认为他们几个全都受了母亲的恩惠,答应了回来救人,就该信守承诺。
“我也无碍。”
商刻羽慢吞吞走上前,他回避看昙姜,望向姜拂衣,“我虽不知道我有没有答应过你母亲,会回来救她脱困。但我答应过你,会和他们几个合作救你母亲,我做事向来不半途而废……而且,我很喜欢我的剑道……”
商刻羽取出流徽剑,踟蹰再三,终于看向蚌床上的昙姜。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无论当年是怎样被昙姜强迫着走上修剑这条路,时至今日,他都无悔。
何况昙姜并不会真的“羞辱”了他。
商刻羽不了解实情,却深知自己的个性。
他若是遭女人强迫还生了个孩子,那么盘旋在他脑海里的声音,不会是“有个女人在等他”,而是“你已经无颜立于天地”。
商刻羽应该早就自尽了。
“那还等什么。”亦孤行取出苦海剑,“开始吧?”
一屋子人,数他的表情最为简单,心境最为平稳。
见到昙姜之后,没有打量她的容貌,因为亦孤行从来都不在意皮相。
他的心中满是释然。
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恩人,可以继续履行他当年的誓言。
“开始。”
凡迹星先来做示范,拇指指腹划过剑锋,血祭过的剑身骤然亮起。
旋即,他反手握剑,将剑背在身后。
流血那只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凌空指向昙姜。
精纯的剑气从他指尖逸出,将昙姜笼罩。
其他几人也纷纷照着做。
蚌床周围顿时变得流光溢彩,随后,整个大殿都变得光芒四射。
姜拂衣原本只退了几步,被这汇聚的剑气逼得越退越远。
她没着急去神殿,站在侧边窗下,目不转睛的望着蚌床,想先看看情况。
只知道燕澜陪在她身边,眼尾余光瞧见闻人不弃也在。
虽然找到了剑,但他的剑身已经生了锈,没什么用。
何况他没有修过剑气,一点忙也不上,不参与讨论,默默站在一边。
姜拂衣从他脸上看不出情绪:“闻人前辈。”
闻人不弃回望她:“嗯?”
姜拂衣斟酌着道:“因为我娘疯癫乱说话,您苦心专研神族的大封印术,还为了斩断锁链,险些死在万象巫,忙来忙去一场空……”
“一场空?”闻人不弃微微怔,随后轻笑一声,“我学会很多古老的法阵,参悟了神族的大封印术,获得了知识,也丰富了阅历,为何会是一场空?”
得知昙姜并不是被封印的怪物,闻人不弃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一切,是否浪费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