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当他这样闲么。
燕澜突然想到一件事:“阿拂,你先停下。”
姜拂衣停在水中,低头看向他。
燕澜游上来:“我抱你上去。”
姜拂衣此时很是虚脱,但还能撑得住。
燕澜目露忧色:“你最好装作昏迷,不然出去之后不好解释,现如今湖边全都是人,闻人枫也在,他的眼睛很毒。”
姜拂衣想想也是,以她的骨龄,水下绞杀一只丙级魔兽之后,还能好端端的聊天说话,的确是有些夸张。
只不过那些人为何都来了?
她将枯骨兽引来,又在湖底施法,哪来这么大的动静?
姜拂衣想起水团里的利刃碎片:“那些碎片……”
燕澜解释:“你施法时,除了漆随梦手中的浮生,方圆所有人的剑都被你给吸进了水柱里,不然枯骨兽也没这么容易被搅碎。”
姜拂衣难以置信。
竟会这样?
她从前在海中施法,或者看母亲施法,因周围无人,从来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的剑石之心?
糟糕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谁看出异常,姜拂衣连忙道:“那麻烦大哥抱我上去吧。”
燕澜近她跟前,说了声“冒犯”,将她打横抱起。
姜拂衣让自己松弛下来,靠在他胸口软趴趴的做出昏迷状。
其实都不必伪装,这口气卸掉之后,她的头脑真有些昏昏沉沉。
燕澜抱着她跃出水面,取出一张净衣符,吸走两人衣袍上的水分。
而且及时给自己戴上一张遮掩大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湖边上众人先是看到旋涡消失,再是看到燕澜抱出昏迷的姜拂衣,问道:“那只枯骨兽呢?”
燕澜道:“已被斩杀。”
姜拂衣闭着眼睛,听燕澜如今近距离的声音,有几分不太习惯。
虽说出了大岔子,但枯骨兽仍算是考核,闻人枫问道:“被燕公子所杀?”
燕澜迟疑片刻:“是被舍妹所杀。”
一众人皆惊,视线从燕澜身上,挪到“昏厥”的姜拂衣的身上。
而漆随梦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她。
闻人枫挨过打,知道姜拂衣不容小觑,但对她能杀掉枯骨兽心存怀疑:“那能吸剑的漩涡,是怎么一回事?”
燕澜再次确认自己带好了面具:“舍妹所使用的,乃是家父传授的令剑之术。我巫族人不适合修习剑道,家父亦然,但家父生来与剑有缘,能以笙箫音律令寻常宝剑臣服。”
姜拂衣心道怪不得。
巫族人的名字都是占卜得来的,所以前辈叫做剑笙。
剑笙名字的来历旁人不知,闻人枫是知道的,只在心中缓缓留了个问号,但终究没再纠缠此事。
其他众人又是一轮惊叹,万象巫真强啊。
难怪从上古时期便屹立不倒。
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圣女,都有令剑的本事。
燕澜声音如常:“若无其他事,舍妹体力不支,在下先带她回去客栈调息。”
“等一等。”闻人枫扬扇制止,“燕公子,咱们先说说这账该怎么算?”
岸上那些学子听闻魔兽以死,纷纷凝聚剑气,开始从湖里打捞自己的剑。
没想到捞上来的宝剑,竟然多半是些钝成锯齿的碎片。
状况最好的宝剑,剑身也已经卷成了麻花状。
他们一个个双眼发黑,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嚎了。
幸亏此时修为低,再等等堂前立过剑在人在的誓言,那真是没处说理去。
姜拂衣听着一片嚎叫声,眼皮儿跳了跳,眼睛闭的是愈发的紧。
燕澜应允道:“对不住各位,你们所有的损失,在下全部赔偿。”
闻人枫逮着机会,笑道:“剑修的剑,并不是用钱财能够衡量的。”
有人附和:“对啊,我的剑……”
燕澜打断他:“既是实物,无论是多么的珍贵,总会有个价值。诸位若不愿接受晶石赔偿,去我万象巫选一柄心满意足的剑也可以,剑池里几千柄无主之剑,随便诸位挑选。”
姜拂衣心头咯噔,以秘术传音:“剑池挑剑,这是不是亏大了?”
燕澜劝她放心:“无妨的,好剑全都放在宝塔里藏着,比如你母亲的剑。我说的剑池其实是我寝殿外养鱼的一方池子,那些剑都是我闲来无事拿来装饰鱼池,造景玩的,但也比他们手中的剑好得多。”
姜拂衣:“……”
说出这种话,竟然还听不出任何显摆的意味,真是奇怪。
燕澜承诺过后,再没人说什么,任由他带着姜拂衣离开。
闻人枫目望他们远去之后,又望向下方的湖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说漆兄,咱们下去检视一下那魔兽的尸身吧?”
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瞧,看到漆随梦双目无神,表情落寞。
闻人枫想起来他自入内,就没开口说过话。
这陷入情网的男人真是可怜,幸好燕澜只是她兄长,若是情郎,此刻漆随梦不得哭死了。
闻人枫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漆兄……”
漆随梦转身离开:“余下的事情闻人兄来处理吧,我需要静一静。”
捋一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远处,白发魔修踉踉跄跄的追上霜叶:“师父,刚才您为什么不出手?丢了这只枯骨,魔神怪罪下来……”
霜叶扬起自己覆盖着冰霜的手,示意他闭嘴:“受一点惩罚,远比得罪凡迹星好得多,那万象巫的圣女,和凡迹星关系匪浅。”
白发魔修愣住:“怪不得我总感觉到那女子身上隐藏着很强的剑气,令我躁动。”
霜叶吹去手上新结出的霜,“我求他为我疗伤,已经求了十年,还没放弃呢。不说这个,姜拂衣的剑与他相同,没准有什么牵绊。凡迹星如今所在不远,你若敢动姜拂衣,万一将他给引来了,你我生死难料。”
白发魔修沉默过后,沉眸厉声:“他不愿为师父治伤,师父从没想过换个法子?”
霜叶目光同样一沉,警告道:“今日与漆随梦一战,你还没疯够?要不要为师再找些事情给你疯?”
……
离开山谷范围以后,燕澜两人落在一条回城中去的小径上。
姜拂衣睁开眼睛:“放我下来吧。”
燕澜放下她,放的并不怎样及时。
姜拂衣的身体其实刚复原不久,此次消耗的厉害,还有些被法术反噬。
他很想劝她不要逞强,将她抱回客栈去就是了。他二人如今是兄妹关系,不必担心有人会说三道四。
但之前在水下,姜拂衣才刚讲过他像她的母亲。
燕澜忍住不说。
道路崎岖,他取出一个能够低空飞行的风筝,风筝变大,喊着姜拂衣一起站上去。
姜拂衣坐在风筝前端,回头望一眼山谷方向:“可惜了,我进去原本是等着钓大鱼,结果全被夜枭谷给毁掉了。”
这下也不知道天阙府究竟会不会对她动手。
“其实南部灵气稀薄,障碍重重,从天阙府赶来,这么点时间是到不了的。”燕澜站在风筝尾端,“即使是天阙府君,也需要使用特殊禁术,才有可能。而除他之外,天阙府内修为最高的林危行,连这种禁术都没本事施展。”
姜拂衣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答应过来,害我在里面担惊受怕。”
燕澜是觉得自己说出来,像是不想过来一样。
何况事无绝对,以防万一。
“但我瞧你哪里有一点担惊受怕的模样,敢去和丙级的魔兽单挑。”
“来都来了,练练手。”姜拂衣挑挑眉,“你就说,我有没有给咱万象巫挣脸?”
心虚,“连累你赔钱,那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挣脸了。”燕澜给与肯定,“和你挣的脸面相比,那点小钱不值一提。”
姜拂衣满意他的态度,笑了笑,又慢慢道:“再说魔兽能和人比么?人心可比什么级别的魔兽都可怕。”
燕澜没有反驳,他也猜不透自己父亲的心思。
燕澜不想谈论这些,换个话题:“你准备和漆随梦相认么?”
“认什么?”姜拂衣听这话奇怪,“过往同行一场罢了,有什么值得认的?我若告诉你,你从前是个乞丐,没脸没皮,你会不会高兴呢?何况现在我还在怀疑是不是天阙府害了我。如今他是无上夷的得意门生,早和天阙府穿一条裤子了,帮着他们杀我都不一定。”
燕澜不了解漆随梦,不敢下判断。
但瞧漆随梦得知姜拂衣在湖底时的反应,应该不会。
“哎呀!”姜拂衣此刻才想起来,“柳藏酒呢,他不是在山门口等着我?”
燕澜:“他去追那些夜枭。”
姜拂衣原本打算问他,等不及,先问燕澜:“大哥,你知不知道凡迹星?”
这话题转的燕澜摸不着头脑:“听过。”
姜拂衣一双眼睛立刻亮如星子,仰头看着燕澜,像个虚心请教夫子授课的乖学生。
燕澜轻轻咳了一声:“他是位前辈,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也是年少成名。最大的特点,应是他修两种剑道,杀剑和医剑。魔杀剑的威力不用我多说,而医剑,听说他医剑治不好的,世上没谁能治好。”
“因此有几句话在其他几境流传,‘世有迹星郎,貌比芙蓉娇,一剑断人魂,一剑百病消’。”
姜拂衣很认真在听,但她体力不支,脑袋越来越沉。
最终撑不住了,缓缓倒在风筝上。
好像一头倒在海水里,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母亲身边。
“娘,阿拂有点难受……”
……
与此同时,叹息城内。
“我的规矩,若让我诊脉,我认为可医,便会出医剑。若认为医不好,便会出杀剑,绝不留你给别人医,坏我的名声。”
“知道知道。”
稍后。
“怎么诊脉到一半,他晕过去了?”
“因、因为畏惧您会杀他。”
“他这只是小病,甚至无需出医剑,抓两副药就能恢复。”
“那、那您为何流泪啊?”
“我流泪?我一条魔蛇,连泪腺都没有,我怎么会流泪?我……我还真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