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像极了那条癞皮狗。

抬头看向高高的山门,萧南风艰难地蠕动着身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爬。鲜血染红了他的斗篷,每爬一阶,他的身下便晕出一条血线。

血线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有香客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帮他一把,可是当他们看到斗篷下的面容,便会发出惊呼声:“哎呀,怪物!”“我的天,这孩子怎么了?”

香客来来回回,议论声从没停过,却没有一人对着他伸出援手。

六百六十六级台阶,萧南风从上午爬到了日暮时分,鲜血变成一条暗红色的线,深深刻在了通向无量宗上山的石阶上。

石阶上方有一座巨大的香炉,香炉中插着无数未燃尽的香烛。衣衫破烂的萧南风靠在香炉下方,他很想闭上双眼好好睡一觉,可是他没有眼睑,只能瞪着双眼看向天空。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低垂,浓郁的檀香味遮蔽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萧南风意识开始恍惚:“结束了吗?”

他算是入门了吗?

等萧南风再度醒来时,他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是他曾经在无量宗结交的两个小沙弥明章和明杰,他们虽然无法修行,却同萧南风意外投缘。前两次来宗门时,他们总是陪伴在萧南风左右。

明章体态圆润,特别贪吃。明杰长了一副肿泡眼,一笑眼睛就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几年不见,明章和明杰都长高了。

再见到熟人,萧南风其实是开心的,然而之前的经历太惨痛,他无法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地说笑了。

“晦气。”“不知道师叔再想什么,为什么要安排你和我们住一间禅房?”

冰冷的话语从二人口中说出,萧南风身体一怔,呆呆说道:“是我啊……我是萧南风啊……”他知道自己的相貌改变太大,可能是两人没认出来。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话却让萧南风坠入了地狱中:“我们知道是你,萧家的天才修士嘛。以前我们还一起玩耍过。”

“是啊,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得知你要来我们宗门,师兄弟们都在想办法拒绝。”

“谁不知道你知道是个废人,还是个丑八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都怪方丈滥好人,我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要养你,真是添乱……”

看着眼前熟悉的两张脸,萧南风一言不发。

萧南风自认为自己是很仗义的人,自从认识这两人之后,萧南风便真心将他们当成朋友。明章爱吃东西,他便时常寄糕点给他。明杰喜欢看书眼神又不太好,他还拜托族人买了护眼的丹药寄给他。他们二人收到东西时回信,说他是他们最好的兄弟……

这就是他曾经真心对待的朋友吗?真可笑啊,真讽刺啊!

萧南风想笑,可是眼眶又酸又胀,他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滚下来。这两个脏东西,不值得他流一滴泪。

外人看佛宗,总觉得和尚们清闲,只要坐着诵经就行了。可实际上,无量宗的杂事特多。萧南风虽然入了无量宗,可只能作为挂名弟子,他需要和明章他们一起承担宗门大量杂物。

洒扫耕种之类的自不必提,其中他最厌恶做的事,便是清理宗门中的那个大香炉。宗门香客多,一天下来,香炉中满满都是灰烬。来到宗门没多久,明章他们便安排萧南风去清理香炉。

香炉高大又笨重,未燃尽的香灰炙热,萧南风需要在香客离开之后将多出来的灰烬铲去。铲香灰时又热又呛,灼热的香灰贴在皮肤上烫得他喘不过气来。

铲香灰并不是最难熬的工作,每次铲完香灰之后,需要提着香灰到山门外的溪边倾倒。出山门就意味着,萧南风要来回爬台阶。单程六百六十六阶,一来一回便是一千三百三十二阶。而不久前爬上山,他几乎没了半条命。

第一次清理香炉时,下山加上山,他在山道上爬了整夜。第二天当他回到禅房时,已经没了人样。

过度的辛劳让萧南风高烧不退,邪火中残留的毒素在他体内肆虐,他痛不欲生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是他太疲惫了,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黑暗中,他只能咬着牙,任凭生理性的泪滚滚而下。

许是这场病来势汹汹,明章和明杰怕了,才唤来了仁慧和方丈。昏昏沉沉间,萧南风听见方丈在训斥仁慧:“萧家把人送来不到一月人没了,你觉得萧家能这么轻松揭过?!”

仁慧非常不服气:“可是方丈,萧家本就放弃了他。早晚都是死,若是能早死,对他而言也是造化。”

“荒唐!你当那萧家家主是好相与的?就算他要死,也不能现在死,更不能让人看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