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去伤心,从此之后他就只有一个人。哭是弱者的行为,眼泪帮不了他任何忙……道理他都懂,可是泪还是不断上涌,浸得面上的皮肤剧痛。

车夫和仆役的说笑声像是一把刀,一刀刀在他的胸膛进出,带出他血肉模糊的内脏。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是萧家全力培养的下一任家主,他有着上品灵根,本该一切顺遂。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呢?

守护朋友有错吗?不对邪修屈服有错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偏偏是他在承受苦难?同样从凉山腹地活下来的另外三个小伙伴,苏栖有两幅灵根,拔除了一条灵根之后,剩下的那条竟然是天灵根。

柳蕴家大业大,哭宝宝的他毫发无损回去做他柳家大少爷去了,说不定现在正在被爹娘抱在怀里宠爱。

舒子清也被家里人接走了,也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只有他,在身躯被邪火焚烧的那一日,所有的荣光和骄傲都没了。留下的只有残破的躯壳和无尽的苦难。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量宗离萧家并不遥远,之前萧南风也随着家主去过两次。那时候的他随着家主乘坐鸾车,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可是这一次,马车在路上足足跑了四日才到无量宗。

说实话,萧南风对无量宗的印象并不差。前两次来,接待他们的是无量宗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宗门的膳食堂还特意为他烤制了美味的小饼。他同无量宗的小沙弥们在寺内疯跑玩耍,短短的时间内结还结交了两个朋友。

无量宗的山门近在眼前,萧南风已经嗅到了宗门内繁盛的香火味。身心疲惫的他看着幽深的古寺心中升出了一丝期待,都说佛家慈悲为怀,他在萧家已经感受过了人情冷暖,或许无量宗的弟子们能给他一席容身之处?再说了,这里还有他的两个朋友,他们对自己总会不一样吧?

想要进山,就要爬上数百阶台阶。身体完好的时候,这些台阶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现在的他行走都困难,更别说爬上台阶了。

就在萧家的仆役准备认命地背萧南风入山门时,台阶上突然下来了三个和尚。领头的那人名为仁慧,同萧家家主关系不错。萧南风曾经在萧家见过仁慧几次,每次见面,仁慧都笑容满面对自己赞誉有加。

然而这一次,仁慧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到达眼底,他上下打量着萧南风,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厌恶:“你想入我无量宗山门,有些话就得对你说清楚。无量宗弟子需自立自强,不得仗势欺人更不得偷懒耍滑。”

“若是上山之路还要别人帮忙,将来在宗门内,你如何立足?”说完这话,仁慧头也不回入了宗门。

萧南风虽然小,但是并不傻,他瞬间就明白了仁慧的意思:想要入山门,自己走上去。不等他想办法反驳仁慧,萧家仆役已经顺势将萧南风放下了:“少爷,大师也是为了您好。您受点委屈,自己上去吧!”

萧南风佝偻着背,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足。仁慧说的话并没有错,佛宗确实慈悲为怀,可是他们不会无端端养废物。若是进山门都做不到,之后想要在佛宗立足,更加不可能。如今他已经被萧家放弃,如果无量宗也不收他,他就无处可去了。

萧南风向着台阶的方向慢慢走去,走了没两步,无法着力的双腿一抖,他身体软倒控制不住扑倒在地。这一摔,没能完全长好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剧烈的痛让萧南风全身颤抖。

眼前忽明忽暗,萧南风口中满是血腥味。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萧南风狼狈回头,就见萧家的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向着来时的路折返了。

萧南风笑哭又想笑,他记得小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一条跛脚的癞皮狗,那条狗被同伴咬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莫名的,他想到了那条狗,想到了狗眼中那曾经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的他,像极了那条癞皮狗。

抬头看向高高的山门,萧南风艰难地蠕动着身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向上爬。鲜血染红了他的斗篷,每爬一阶,他的身下便晕出一条血线。

血线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有香客看到这一幕,想要上前帮他一把,可是当他们看到斗篷下的面容,便会发出惊呼声:“哎呀,怪物!”“我的天,这孩子怎么了?”

香客来来回回,议论声从没停过,却没有一人对着他伸出援手。

六百六十六级台阶,萧南风从上午爬到了日暮时分,鲜血变成一条暗红色的线,深深刻在了通向无量宗上山的石阶上。

石阶上方有一座巨大的香炉,香炉中插着无数未燃尽的香烛。衣衫破烂的萧南风靠在香炉下方,他很想闭上双眼好好睡一觉,可是他没有眼睑,只能瞪着双眼看向天空。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低垂,浓郁的檀香味遮蔽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萧南风意识开始恍惚:“结束了吗?”

他算是入门了吗?

等萧南风再度醒来时,他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是他曾经在无量宗结交的两个小沙弥明章和明杰,他们虽然无法修行,却同萧南风意外投缘。前两次来宗门时,他们总是陪伴在萧南风左右。

明章体态圆润,特别贪吃。明杰长了一副肿泡眼,一笑眼睛就成了两条弯弯的缝。几年不见,明章和明杰都长高了。

再见到熟人,萧南风其实是开心的,然而之前的经历太惨痛,他无法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地说笑了。

“晦气。”“不知道师叔再想什么,为什么要安排你和我们住一间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