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蕴身体一僵,眼神复杂地看向了无栖。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清楚无栖的身份,他就算白活这么多年了。

看到柳蕴的异样,逍遥子乐了:“阿栖,你该不会没告诉如初你的真实身份吧?”

无栖淡定地拉开逍遥子右侧的凳子,大方入座:“我们四人中,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是你。子清也是前几天刚猜出来的。至于柳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逍遥子抬手为无栖斟上了甜米酒,“没事,现在知道了也一样。”

说话间柳蕴和舒子清也依次入座,逍遥子举起了手中的酒盏:“来,敬友谊。”

美酒入喉,呛得舒子清红了眼眶:“上一次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逍遥子也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一千多年前?”

柳蕴记性比较好,他放下了空了的茶杯,缓声道:“一千多年前阿栖和殷离渊在藏拙山一战大败魔修后,万仙盟牵头在天泉州的临海城宴请我们。从那之后到现在,我们是第一次再齐聚一处。”

不说这个还行,一说这个,舒子清就要飚柳蕴了:“还不是你,那时候对着阿栖没个好脸色,弄得大家都觉得你们两关系不好。就算我有心想请大家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也得顾忌这事!你说,你要不要自罚三杯!”

柳蕴抬起双眼看了苏栖一眼,而后给自己倒满了蜂蜜水:“要的。我的错,我自罚三杯。”说着柳宗主毫不犹豫给自己灌了三杯蜂蜜水,放下茶盏之后,柳蕴气息不稳眼眶泛红,整张脸像是喝了酒一样泛起了红晕。他认真看向了无栖,唇角快乐地上扬:“阿栖,欢迎回来。”

无栖端起甜米酒同柳蕴浅浅碰了个杯:“你不怪我隐瞒身份就好。”说罢他举起了酒杯同另外两人碰了杯:“这些年我让大家担忧了,我自罚三杯。”

舒子清起哄,“对,要自罚!而且还要发誓,以后不能不告而别,更不能欺骗我们!”

柳蕴点了点头:“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一个人扛着。我们是你的朋友,只要你说出来,哪怕天塌下来,我们同你一起扛。”

听到这话,逍遥子愣住了,许久之后轻笑一声:“是啊。”

四个身份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人坐在方桌的四面,今夜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宗主也不是畏罪潜逃的魔修,而是经历了无数风霜之后还能再度相遇的四个挚友。

他们之间有过信任也有过误解,有过风雨同舟也有过背后伤害,若是细细说,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但是现在,大家选择短暂遗忘那些不愉快,只想静下心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逍遥子深知几人的喜好,准备的饭菜都很合大家的胃口。酒足饭饱之后,四人撤去了方桌,四头相对躺在了院中看向头顶的星空。松木的香味随着夜风悠然传入了众人口鼻,世界变得很安静,仿佛只剩下了院中四人。

逍遥子心满意足地抚摸着胸腹的位置,感叹道:“真好啊,真想时间留在此刻。”天一亮后,他又将变成臭名昭著的魔修,未来的一切都将不可预知。

柳蕴素来不会看人脸色,煞风景的话往往出自他的口,柳宗主沉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逍遥子轻笑一声:“能有什么打算,我做的事已经无法回头。无论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今天多谢大家给我面子,全了我最后的一点心愿。”

“其实我知道,你们对我留了情面,只要你们愿意,早就捉住我了。兄弟们,谢谢你们……说起来,我还没对子清和如初道歉,我之前是认真的想要除掉你们的。谢天谢地,你们运气好,没有中了我的圈套。”

舒子清沉默了,他知道逍遥子说的是他和柳蕴在凉山腹地中了幻术的事。那一次要不是无栖他们来得及时,他和柳蕴已经报销了。当时他对不问天的圣主有多痛恨,如今听到逍遥子的道歉就有多唏嘘和无奈。

“阿暖的事我也很抱歉,我当时真的只想诛杀殷离渊,没想到会杀了阿暖。事后我看着你和阿栖疯了一样寻找她,根本没脸面对你们。”

“还有无栖,那时候我不知你的身份,还想夺舍抢了你的这幅天生道骨的身躯。这么一说,我确实不是个东西,哈哈,难怪我的大计会流产。”

柳蕴本来不想多言,可是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炼器大师不做,而去做魔修?深受魔修迫害的他难道不是最痛恨魔修吗?难道他真的笃信登仙之路能重建?

逍遥子轻轻抚摸着胸口的位置,轻笑一声:“是啊,为什么呢?”

事到如今,再问一句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从凉山腹地中邪火焚身那一刻的痛苦说起,还是从萧家不要他佛宗折磨他的绝望说起?是从身体日复一日的痛楚谈起,还是从每个看到他面容的人眼中的畏惧和怜悯说起?

自从他被魔修捉走之后,命运就发生了巨变。他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面容丑陋的怪物,一路摸爬滚打付出比别人多几倍几十倍的代价,得到的只是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如果不是苏栖一直暖着他心中的一丝善念,他可能很久很久之前就入魔了……想到过去的事,逍遥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无从说起。”总之他走错了路,就该受到惩罚。

舒子清还在试图揣测逍遥子的动机:“是因为你的元寿快要到了吗?所以才会铤而走险?”逍遥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修为卡在了元婴末期。作为一个元婴境界的修士,其实早在千年前,他的身体到极限了。这些年他全靠灵药吊着,这幅被灼烧过的身躯犹如风中残烛,不知哪天就灭了。

逍遥子疲惫地抬起手捂住双眼,讨饶道:“不说了,不说了。”

“今天唤大家来,就是想要求大家一件事。我深知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手段,落到他们手里,只会生不如死。我不想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审判我,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让你们送我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