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琉卡明白自己无法劝说九骨先走,因为短暂的离别很可能是永远的分离,九骨不愿,他也不想。那就一起面对死亡,比琉卡想起故事里那个一心求死寻找死后世界的苦行者,想到他独自去往了无数个亡者国度。如果自己能和九骨一起死,无论去哪里他都不会害怕。
第一个对手笔直冲向虚弱地靠着长剑勉强站立的九骨。先把其他人干掉再对付聆王是神殿骑士们此刻共同的想法。比琉卡为九骨挡住敌人,之后就是混战,赫路弥斯还剩下一把小小的匕首自卫,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比琉卡和九骨在保护他和夏路尔。
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夏路尔显得极其无畏,赫路弥斯慌忙带他避开时,他反而先安抚对方。右侧的山壁间多的是支着门的房间,可是没有一扇门能紧闭起来抵挡全副武装的神殿骑士。他们只能不断往更深的地底逃亡,渊谷中那团白光越来越近,可离真正能够触摸并进入光芒中还十分遥远。不知道为什么,赫路弥斯坚定地认为白光之中就是希望。
——夏路尔看不到光,他不知道那光芒有多么鼓舞人心,多么充满希望。
赫路弥斯心想,快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狱,回到有阳光、花草、树林的天空下。快了,跟我来夏路尔,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从黑暗的通道走来,赫路弥斯下意识地举起匕首,对方却跌倒在他面前。
死了?
九骨拔出刺入对手胸膛中的剑,自己也几乎摔倒,不过他很快就站稳了。虚弱似乎因为他投身于无尽的杀戮而暂时消散,只是脸色依然难看得令人揪心。
“快走,带夏路尔走。”
另一个黑影扑向九骨,一剑对准他脆弱的脖颈袭来,比琉卡还在几步外。神殿骑士的黑衣在黑暗中实在太难分辨,一不留神就已近到咫尺。
九骨的反应比毫发无损时慢了许多,等他察觉敌人就在身旁已经无力完全闪避。
他会死,他会死,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人永生,没有人幸免,往前去,前面也是地狱,他们一直都在地狱,从未逃出过死亡的阴影。
赫路弥斯的耳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惨叫、长剑交鸣、铁甲碎裂。明明都是黑暗,他能看到的却是一片血红。赫路弥斯握着匕首往前猛扑,甲胄和神殿骑士的盔甲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他觉得自己被撞碎了,成了一片片金属残骸,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在用那把小小的匕首疯狂地扎刺对方的脸。
红色越来越多,赫路弥斯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红色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浓厚。他捡起死去骑士的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杀人很简单,只要比对方更不怕死就能赢。
他又找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对手,那个神殿骑士在和比琉卡交战,其余人不是穿着黑甲就是裹着黑袍,只有聆王一身雪白衣衫,银丝线在发辫中闪闪发亮,成了最好的目标。赫路弥斯趁血味还没有散去,自己还沉浸在复仇杀戮的快感中时,提起剑鼓足勇气对着那人后背一剑刺下,那几乎是他毕生的力气,是悔恨、痛苦、压抑和绝望的释放,剑尖在甲胄上打滑了一下,从腰间的缝隙刺入,赫路弥斯不顾一切地刺杀,比琉卡觉察出他的异样,连忙往一旁躲开。剑身穿过神殿骑士的身体,差点也伤到对面的比琉卡。
对,就这样。赫路弥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或许二者兼有。往事历历在目,追捕他们的骑士队、目露凶光的野狗、心怀恶念的疤痕脸、把他们当奴隶拐卖的克罗穆,还有很多人,可他唯独没有想起珀利温,没有想起那个唯一善待他和夏路尔,要他们保重的佣兵。仇恨烧毁了一切,烧得他记忆模糊,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追赶不休,非要把他们逼上绝路不可?
赫路弥斯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偷袭的对象,毫无负疚心和罪恶感,只剩一颗把眼前一切都杀光的心。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是死在他手中,可杀人的感觉却如此真实。一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挥剑战斗的能力,像个真正的骑士一样去消灭敌人,保护自己所爱。
这一时的错觉终究是短暂的,对手们很快发现这个和自己穿着同样甲胄在人群中偷袭杀人的家伙。一个神殿骑士抓住他正在拔剑的胳膊,赫路弥斯一惊之下抬头望去,他满脸血腥的模样让对方吃了一惊,可很快另一个人也赶来对付他。
赫路弥斯并未感到害怕,甚至在对方的剑砍伤他肩膀的时候也没有感到疼痛,只是那一瞬间,他如梦初醒地看到向自己扑来的夏路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