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打农具。”铁匠告诉他,“这把剑不是我造的。”
“那是怎么来的?”
“有个流浪剑客死了,早上我起来开门,他就坐在那里。”铁匠一边敲打手中烧红的铁块一边用目光指了指门外的角落说,“喏,那个地方,他身上没有伤,可能是生病或者饿死的。”
“真可怜。”比琉卡忍不住说。
铁匠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留意除了九骨之外还有一个人在。
“那家伙临死前把剑送给了我。确切地说,他想把剑放在我这里寄卖,顺便让我埋了他的尸体。”
“这是一把很好的剑。”九骨说,“比普通长剑要重一点。”
而且它不是新打造的,时间与生死搏斗为剑身增添了许多无法抹灭的痕迹,九骨似乎能嗅到被血浸透过后残留在划痕深处的血味。这不是适合初学者的剑,可是说起来武器始终会沾染血腥,不是别人的就是自己的。
“你们把它带走吧。”铁匠说,“摆在这里,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有个人死在门口。”
九骨把长剑递给比琉卡,问他是否想要它。无论如何,武器将与主人同生共死,至少要得到使用者的认可。
比琉卡双手捧着剑,打量那布满细微划痕的剑身。九骨没有找一把尚未开刃的新剑,也没有把他的请求当做戏言,敷衍了事地替他买个漂亮玩具。九骨在认真考虑未来旅途中的危机和风险,把他当成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看待。
重了一点。
比琉卡的想法和九骨不谋而合,但他很喜欢锋利的铁器在手中沉重的感觉,重量让他与大地更紧密,而与天上那个虚无缥缈的女神更遥远。
“顺手吗?”九骨问。
“还好。”比琉卡说,“我觉得握着它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那就买下它吧,这把剑以前的主人应该也是个好剑客。”
“那可不一定。”铁匠抹了把脸上的汗说,“好剑客哪能死得那么落魄。能干的佣兵哪里都能赚到钱,不至于会病死饿死。”
比琉卡觉得这个手臂健壮、长相粗犷的铁匠很亲切,大概是和他的铺子里真的只有锄头、铁叉之类的东西有关。
“你为什么只打农具?”
铁匠听了他的话忽然笑起来。
“很久以前,有个疯子要我帮忙打一把剑。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当年也是为骑士大人们打过刀剑和盔甲的。我问他要什么样的剑。”铁匠额头的汗像小溪一样流淌到宽阔的下巴上,“他说要一把传说中能弑神的剑。我告诉他传说中还有流血像音乐一样的鸟、比山还大的巨狼和为死人守墓的蛇怪,可他固执地说找到了如何打造那种剑的方法,只要我愿意接受,他就把方法告诉我。”
“你接受了吗?”
“我说只会打农民用的锄头,可就算拒绝,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我背离之剑的故事。”
比琉卡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九骨也没有。
铁匠和他们一样露出闻所未闻的神情:“据说那把无人知晓的剑到底出自谁人之手没有记载,剑存在的历史比雷雅特人、古罗利丹人和角尔人的祖先更久远,甚至比创世女神还要早。我问他在那之前世界是什么样?那家伙想了一会儿说,可能什么都没有,也可能什么都有。你们听,这是什么屁话?”
铁匠因为难得有人看上他随意扔在墙角的剑而对比琉卡和九骨产生了几分好感。
“于是我又问他,这把旷古烁今的宝剑到底什么模样?他又说那是无形之剑。不过他疯言疯语时竟然有几分庄重肃穆。让我想一想,他是这么说的,那把剑可以撕裂天地、分离生死、划开彼此,可以斩断任何完整的东西,让一切背道而驰,永远无法再合而为一。听到了吗?我怀疑他曾在神殿干活,没准还是个祭司。有些人天天只顾和神交流,很快就疯了。”
“他要你造一把无形剑,本来就不正常。”
“当然,他还没有疯到那个地步,只是说找到了如何仿造神剑的秘术。”铁匠说,“他要去找一个毕生痛恨的人,一个和他完全相反、永远无法妥协一致的对象。然后割开他的喉咙,让血流到木桶里,趁血没有凝结时把滚烫的剑身放进去淬炼。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想到这么疯狂的方法,又觉得他其实是个邪恶的巫师,想把活人的灵魂和剑融为一体。他说这样只要剑在他手中,那个与他相悖的死灵就会不断试图挣脱诅咒束缚而去分离一切。这就是他读了很多残存的古籍、石碑、壁画得出的铸剑方法。”
“可他要那样一把剑干什么呢?”比琉卡不禁对自己手中的长剑看了一眼,他想要一把剑是为了不再成为九骨的负担,有的人却为得到一把弑神之剑,想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即使只是疯子脑海中的幻想也足够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