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已经明白如何躲过追捕,只要找个角落站着不动,无名之主的血就会把他隐藏起来。
有时他甚至怀疑旁人看到的他是一根木头、一个箱子,野外则是一棵树、一块石头。哪怕他们就在他面前也丝毫不会起疑,只要他能忍住不出声,不引人注意就能躲过一劫。
比琉卡看着黑衣骑士在眼前转了一圈,领头的人脸上带着困惑和不耐的神色,最后不得不放弃原路返回。他和九骨在港口待了大半个月,黑衣骑士每天四处奔忙,却始终一无所获。
半个月后,终于等来一艘愿意带他们去东洲的船。
这艘船的船首也有破浪神雕像,却是一只咆哮的狼头。
船长是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一头灰白头发用粗绳绑在脑后,不管甲板如何摇摆他都能不靠双手扶持稳稳地站直。
“摇晃呀。”他冲比琉卡说,“船只有摇晃起来才有出海的感觉,海浪把你抛到半空,再从底下接住你,就像你老妈哄你睡觉一样那么温柔体贴。”
他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九骨问他的名字,他叫自己狼头。
“那就是我。”船长指着船头的雕像说,“你们要去哪?”
“去东洲的港口。”
“东洲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人都很有钱。”
狼头船长没问他们去干什么,很识趣地避免打听别人的私事。
九骨给了他一半船费,船长认认真真数了一遍,扔还给他一枚银币。
“我喜欢你们,你不像那些小气的商人总和我争一两个银后的费用,你是个真正的旅行者,知道什么是值得的价钱。”狼头船长问,“你的弟弟上船了吗?我们这就要起航了。”
比琉卡刚才还在和他说话,只是安静了片刻,船长就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你不想让别人看到什么,他们也就看不到什么。
“我在这里,船长。”
比琉卡小声提醒他,狼头转过脸来看他,有些意外地说:“喔,我以为你还没上船呢,来吧孩子,带你去见见海里的女神。”
比琉卡并不想看海里的女神,事实上他对神这个词有了一种深深的畏惧和厌恶。这种畏惧和信徒们的敬畏截然不同,信徒们通过各地形态不一的神像将女神的模样印入心中,但在比琉卡心里,她是指使神殿骑士和乌有者追捕自己的幕后主谋,是杀死潘芭安戈的罪魁祸首,更是一切事端开始的元凶。
可他还是得承认她的美丽,当狼头船长指着海面上那座雪白高耸的神殿告诉他,那是海中女神娜加的居所,她保佑船只不受狂风暴雨侵袭,让渔民捕获丰收的时候,比琉卡感受到的只有圣洁而辽阔的美——像海风拂面带来的咸味和自由,像海鸟鸣叫滑翔的海阔天空,甚至还有几分难以解释的感动。
比琉卡问:“她保佑所有人吗?还是只保佑供奉她的人?”
“你在想什么,我们的女神可是很忙的。冬天过去就是春季,春耕祭典她得赶着去接受祭司和农民们献上的小羊和乳猪。人们给她肉,她给他们麦谷丰收的承诺。哈哈哈,直接吃肉不就好了吗?”狼头又放声大笑,水手们闻言也全都笑起来。
“在我的船上才不信什么神的保佑,我相信大海的征兆,学会看天气和风向来判断航路。我有个哥哥,以前是另一个船队的水手。那支船队叫海风,领头的帆船是海上最快的。据说他们在穹海的孤岛上见到了海中女神的真身,于是船长虔诚地问是否可以送她去娜加神殿。女神既不反对也不同意,像极了那些神殿中供奉的雕像,不过当船长伸手邀请时,对方很顺从地就跟着上了船。”
狼头站在甲板上,风帆鼓得满满的,他的狼首号正全速前进,离蒙格洛港越来越远。
“我的老哥也是个虔诚的女神信徒,从小就逼着我一起跪在甲板上祈祷。结果呢,他们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风暴,船被撕得粉碎,残骸一直漂流到赤里海岸,船上无一人幸免于难。”说到这里,狼头转头看了看九骨说,“没准那个女人是海妖呢,不过为什么女神任由她的信徒被海妖欺骗也不庇佑他们,这一点谁来解释也说服不了我。对不对?只有大海是公平的,有时掀翻商人的船,有时又让海盗横冲直撞,生与死根本和祈祷没半点关系。”
九骨不置可否,对于神的话题,他一向都当做故事来听。
“老大,你这样说可是渎神啊,帕涅丝是把生命赐予众生的万物女神。”一个水手笑着说,“海神女会化成巨蛇把我们的船绞碎的。”
“狗屁,我来告诉你什么叫渎神。女神到底怎么把生命赐予众生,靠的是神力还是两腿间那点秘密,要我说,女神和婊子也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