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席影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微微抖动,额头有点出汗,很紧张。
张珂在她面前一直是很绅士的,几乎没有逾矩过,席影其实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他就连索吻也格外有礼貌。不像有的人,接吻从不讲究分寸。
张珂性格好,温柔、对她好、尊重她、对席泽和西西也很好,家庭健全完整,事业算是比较成功,在生活上对她的照顾更是事无巨细,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说,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对象。席影曾经想过,自己为什么就是无法对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但事实就是,这是无解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的感情,到最后也不会有。
但是席影却答应了:“好。”
张珂几乎无法相信,但是他克制住了喜悦,浅浅地吻了她,特别温柔。他的动作就像呵护一份珍宝一样不敢深入,只是把手抚在她的背部,没有任何过分的动作,只是闭上眼虔诚地吻着她,认真地沉浸在这个吻里。
而席影的眼睛却一直都是睁开的,她将视线从窗外某一个角落里收回来,掩下眼中的一丝歉意,也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沉浸到这个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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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席影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就此平静下去的时候,两周之后,她接到了一个来自陈常的求助电话。
陈常领她走到傅斯里的住所,一个老熟人也在,是傅斯里曾经的心理医生——霍云凌,他看起来也忧心忡忡,因为只有几面之缘,只是简单地和席影打了个招呼。
进房间,门锁明显被拆除过,一下子就打开了。
凌乱的床单、漆黑的屋子,酒瓶东倒西歪、还有烟蒂,屋子里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傅斯里一动不动地伏在某个角落,只留个阴影,如果不是呼吸还有起伏,那样子跟死了差不多。
一点点看到屋内的一切时,陈常的话语钻进席影的耳朵:“他不肯接受治疗,酗酒、烂醉,那样子跟生不如死差不多,其实那次留下的并发症还没有好完全,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要去医院复检。席小姐,如果你愿意,能来劝一劝他吗?”
他并没有因为有人闯入而有任何的反应,就像伏在地上的一坨肉。
席影几乎无法忍受这个味道,走到窗边打开窗帘和窗户,顿时整个房间大亮,所有的东西才开始明晰起来,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照片,傅斯里就是枕在这些凌乱的照片上,紧闭着眼睛。
这些照片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席影。
席影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现在的身量,他整个人瘦得出奇,在穿着衣服的情况下依旧能看出浑身都是突出的骨头,之前那个身型健壮高大的人仿佛消失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健康正常人应该有的体型。
也许是因为光线打破了黑暗,他冒出一句模糊的声音,然后把自己翻了过去。
席影站定在他面前,“傅斯里。”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他第一秒毫无反应,在几秒之后,他有片刻的怔忪,接着神情恍惚地努力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仿佛快一秒都会让这个声音变成幻觉消失了。
席影这才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刮了,疲惫的眼里布满了蛛网似的血丝,双颊颧骨突出,嘴唇干燥得起裂,整张脸是森森的木然,几乎是呆滞的。
如果不是这张脸还有一点基本的特征,席影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傅斯里了。
如果说在接触席影之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那么在接触到她时,他黑色的瞳眸像被点起火一样闪烁了一下,浑身激灵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
那样子好像一时间怔住了,接着,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贪婪地盯着她脸上每一处细节,目光久久不肯移开。但随后又仰面靠了下去,露出一个仿佛看到镜花水月的幻觉一般的笑容,惊喜之外是无限的麻木和怅然,又不动了。
“傅斯里,起来。”
而后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不是幻觉,而真的是那个他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人,他感觉心蹦得几乎像裂出来了,那种颤抖的情绪让他激动得血管都在燃烧,烧得眼眶发红。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是羞愧、痛苦和绝望,因为她见到的是自己最荒诞、颓丧、自暴自弃、最不堪的一面。他想站起来,但他发现自己只能动动手指,连手都抬不起来。不过傅斯里也有一丝庆幸,至少自己这样就无法对她做什么了,就不用被那些情绪——因为见到她就开始沸腾的、狂烧的冲动而裹挟控制。
他逼自己闭上眼,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但是爱是不能压抑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忍耐的极限,已经是强弩之末。多日来的不闻不问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性,这一年来,他已经在油锅里煎熬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