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靥捂住嘴:“这便不能说了,你别多问!”
“那就不问,这些足够了。”任海遥看着记的满满当当一沓纸,开心地甩几甩,“这次青楼案,我的《鲜果报》绝对是独家!”
他自己傻乐半天又想起来,“对了李娘子,我能找你求幅画吗?当做小报的插图。”
“是要玉莹的画像吧,早就画好了。”李靥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竹筒,长不过一乍多点,她拧开竹筒抽出一幅画展开,画上是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子,女子身材婀娜妖娆,竟然穿着男子的胡服,赤着一双玉足踩着鼓上,长发飞扬,虽只寥寥几笔,却将女子美艳的容貌与舒展的舞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这是——玉莹?”
“我后来又去了次春意楼找媚儿,按照她的描述画了这幅像。”李靥轻轻抚过画像,“女子本如浮萍,堕入风尘也是万不得已,没有谁比谁更高费,玉莹爱财,卖力讨好权贵,也不过是希望早日离开魔窟罢了。”
若将来有一日她被人提起,希望人们想到的不是猎奇的死状,而是那个肆意张扬,旋转起舞的艳丽少女,那踏在脚下欢快的鼓点响起时,她一定也是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与希望吧。
第36章 泥人(一)
夜深, 勾月一痕,黑云几缕,寂静无声的东京城突然西南角火光冲天, 急促的锣声夹杂着呼喊:“着火啦!剪子巷着火啦!”
李靥跟吴思悠赶到剪子巷的时候, 灭火的铺兵刚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焦黑颓墙,巷子本就狭窄逼仄,被火一烧,像条干涸的小河。
她伸手摸摸墙壁, 余温尚在。
“火是四更起的, 巷子太窄水车进不来, 只能一桶一桶往里运, 所幸这几天下雨天潮,火势没怎么蔓延,打更的发现得又早, 把附近住的都喊起来了, 总算是没出人命。”唐君莫大约是天不亮就来救火了, 脸熏得黑黢黢的, 指指身后被烧得只剩半扇门的屋子,“火就是从这里起的,里面是唯一一个被烧死的。”
“是没跑出来还是自杀?”吴思悠提鼻闻闻,“这什么味儿?还挺香。”
“啥,你觉得香?”唐君莫撇着嘴, 隔着一层黑灰都能看出他表情扭曲。
李靥也仔细闻了闻:“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真挺香的。”
“得, 你俩吃早饭没有?”见两个人摇头,唐君莫麻利把门口让开, “幸亏没吃……进去看看吧,这可比之前玉莹那个刺激多了。”
两位姑娘互相看看,好奇地走了进去,这座宅子比放玉莹断肢的那座要大一些,因为在两条巷子交叉的位置,除了两间屋之外还多了个狭窄的小院,院子已被烧的面目全非,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水缸、灶台等生活痕迹,屋子里面比外面烧毁得还要严重,可见火是从里向外烧的。
这是李靥第一次进到火灾现场,焦尸更是头一次见,眼前所见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只见靠墙位置有一个人形的泥胚,已经被烧到干裂,裂缝里隐约可见烧焦的皮肉,整个屋子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人被焖熟之后的香气。
“呕——!”她再也受不了,冲出去干呕起来。
“我就说嘛,比之前什么断肢刺激多了,不过这味道是挺香的。”有差人打了水来,唐君莫抹了把脸,又重新湿了帕子给李靥,“叶子擦擦嘴,实在不行就先回去吧。”
李靥摆摆手,幸好早上没吃饭,除了几口酸水之外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接过帕子把嘴擦干净,捋捋胸口又进去:“不行,我得帮思悠记录。”
屋子里吴思悠已经把小木箱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锤,轻轻敲打几下烧干的泥胚,泥块应声剥落,露出一只人手。
“皮都爆了,这是烤制的结果吗?”她兴奋的两眼放光,贴近人手仔细瞧着,“我第一次见到熟的尸体!”
刚进来的两个人又是一阵干呕,唐君莫站在堂屋隔着被烧毁的墙大声问:“现在验尸吗?”
“验!”吴思悠晃晃手里小锤,干脆坐地上跟尸体面对面,“我得慢慢把泥胚敲开,你让人找草席和白布来。”
“死者葛东顺,四十一岁,家中人口五人,除他之外还有妻子武氏跟三个孩子……”李靥看几眼唐君莫手里的誊抄的户帖,“幸好昨晚他娘子跟孩子都不在,不然怕是也会遭毒手。”
“据说武氏昨日去亲戚家帮忙干活没回来,三个孩子住在城外姥姥家,已经派人去找了。”
李靥点点头,好奇:“这应该归开封府管吧,大理寺不是只管官员的案子吗?”
“最近不是秋闱嘛,考试的看热闹的都呼啦啦进城,城里人多事也多,开封府忙的四脚朝天,不光大理寺,连步兵司都开始巡街了。”唐君莫苦着一张俊脸解释道,“也算我倒霉,刚被分到这片就出这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