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每一个医生都摸过他的身体,却没有一个人可能解救他。
他就泡在冰冷的药水里,看着自己被解剖,被肢解。
变成碎片。
变成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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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瓶药是陈医生您拿走的,能不能还给我们,”男人一脸羞涩地站在办公室,向陈医生讨要吉利斐雪,“那瓶药是我们花了一点力气弄到的,您拿着也没有用,不如还给我们。”
陈晓峰停下手里的笔,看着面前姑且可以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你这是谋杀。”
“谋杀就谋杀吧,我救不了一个孩子,我不能再害死另一个。”
男人拖了把凳子坐下,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医生你知道吗?我们之前生活水平很高的,每年还能带儿子出国旅游,他要什么我都能买。可自从他得了这个病之后,我这件衣服,三年都没有换过了。我怕失业,我怕生病,我怕没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您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我们这些患者和患者家属秘密地建了一个群。在群里面我们互相加油打气,说着一定要坚持下去跟病魔作斗争。但这些都是空话,我们都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一天。”
“除了互相打气,群里面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我们在填人命。”
“那些受不了放弃生命的人,就会给自己打吉利斐雪,打完之后再群里报个数,说自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把希望留给下一个人。”
“你是医生,你很健康,你不懂我们。”
不,他懂。
这些年他们的破碎,他们的痛苦,陈晓峰都懂。
“你让我把药给我儿子打了吧,让他走得快一点,别再这样受折磨了。那孩子很听话的,他会理解我们的选择的。医生,我求求你。”
男人起身跪下。
他抱着陈晓峰的大腿痛哭流涕,似乎是在求陈晓峰把药给他,又似乎是在说服他不要将自己的选择公之于众。这是无奈的选择,他还有另一个孩子要养。
陈晓峰不为所动,他只是麻木地看着窗外的雕塑,蛇夫座,古希腊中的医药之神。
自己学医的目的是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很简单,羡慕电视剧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觉得他们非常厉害,一身本事可以治病救人。
但现在,他的病人宁可死去,也不需要他的治疗。
他什么都做不成,他一直在拖延他们的生命,在延续他们的折磨。如果说他们的金钱就像是进了焚烧炉一样,那么自己就是这个焚烧炉最忠诚的守护者。
他好像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填充生命。
用999人的死亡,去换取一个活下来的希望。到底是多大的痛苦才能催动那些热爱生命的人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陈晓峰看着面前的药瓶。
那蓝色的液体似乎真的有让人一饮而尽的冲动。
那就毁灭吧。
“拿我的命去填吧。”
他伸手打开了药瓶。
如果一定有千分之一的存活率,就让自己成为其中的祭品。
反正他也什么人都没救回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