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漫不经心摩挲着茶杯,视线探向对面的沈伽黎。

沈伽黎半翕着眼,偏长的发梢荫掩了半截眼睛,但遮不住纤长的睫毛从发丝中穿过,整个人宛若神游,好似下一秒就要就地入睡。

南丰鼻间重重出了口气,移开视线:"流景还要多久回。""少爷再有十分钟就到家,您先喝茶,顺便,今晚留下一起吃顿晚饭?"

"也好,正好今天和流景有事要谈。"

话音一落,沈伽黎幽幽看向二人,眼神里提前写好了“同情”二字。尊重他人命运。

南流景准时而归,一见到沙发上的南丰,本就冷漠的面容此时更是簇雪堆霜,整个人身后隐隐弥散开一股寒气。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主动对沈伽黎低声道:"你先上楼。"

"怎么,是有什么藏着不能看的?我还会吃了他不成?"南丰讥笑道。

沈伽黎:“他可能是怕一会儿你们打起来误伤我。”纵使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南丰&南流景:..

南丰摆摆手示意人坐下:"坐着吧,我今天其实是恰好路过这边,过来看看流景,顺便夸夸他,新学院那事儿处理得很好,名利双收。"

沈伽黎:是波奇不配。

那边聊着天,李叔去准备晚餐,却见厨房里已经摆好了刚出锅的菜品,还贴心的用汤碗扣着保温。

李叔笑道这倒省了他的工夫,也没多想,端着菜品去了餐厅。

只是当他看到沈伽黎的瞬间,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惊雷!这是沈伽黎做的菜!!!

/>端菜的手,微微颤抖,碗碟碰撞叮当作响,停在餐桌上方没了下文。

南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李还没我年纪大,就开始手抖了?"

李叔脑门落下一道冷汗,笑得比哭还难看:“老爷,都是些质朴小菜,上不了台面,要不我再去厨房准备一下?"

南丰点点桌面:"不用,我正好也饿了,放下吧。"

李叔:听人劝吃饱饭,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放下菜品,脚底抹油。

平日吃饭,南流景和沈伽黎都是面对而坐,今天来了客,俩人难得相伴而坐。

南流景轻轻清了清嗓子:你做的?

沈伽黎清了清嗓子:嗯。

几只扣碗移开,空气中顿时弥散开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没熟的河鱼,又腥又yue。

南丰望着碗盘中看不出原样的不明物质,眉头蹙起:“是新媳妇做的?”沈伽黎委婉点头,表情愈发同情。

卖相极其惨烈,南丰性子直,实话实说:“你平日在家也不去工作,就忙些这个?”“对。”理直气壮的一声。

倒是南流景开了口:“他今天帮忙买了新冰箱,要忙的事很多。”

话外音:有你吃的就不错了,别找茬。

说曹操冰箱到,没等动筷,门铃响起,快递小哥扯着嗓子喊:“快递到了!麻烦出来签收。”

李叔小跑而来,顺便叫上两个保镖:"估摸是冰箱到了,两位帮把手。"

两人西装一脱,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两分钟后。

三人回来了。他们各伸出两根手指,以三足鼎立之势托着一只电脑大小的盒子进来了。

众人:.…?

南丰率先看向沈伽黎:“这就是你买的冰箱?”

沈伽黎没想到,他被农民爷爷那我见犹怜的愁苦脸给骗了。九块九包邮的冰箱……原来是只有手臂大小的迷你玩具,送的饮料也是只有手指大小的玩具。

"花了多少钱?"南丰问。

沈伽黎:"六万。"

南丰:....

他怀疑沈伽黎脑子有坑,而且证据确凿。

"六万块钱就买了件垃圾?新媳妇,我知道你婚前爱玩闹,但结了婚就得好好过日子,岂能再这样继续玩笑生活?!你自己说这玩意能用么?!”南丰一拍桌子,忘了这是在别人家,声音陡然抬高。

沈伽黎刚要张嘴——

"怎么不能用。"南流景沉声打断他,"冰箱拿过来。"

李叔恭敬将小冰箱放上餐桌,南流景一看,还是双开门。真行。

他打开冰箱门随手放进一盘菜,问道他老爹:"没问题,对吧。"

拿出菜,又放进去一瓶调味品:"也没问题,对吧。"

综上所述,得出结论:“能正常使用的冰箱,父亲为何要在别人家里大发雷霆,轻易否定他人的努力。"

沈伽黎:?

南丰瞪着大眼摸着头发:好小子,我还真是无言反驳。南丰咬牙切齿.jpg

南流景见他爹不再找茬,通知李叔把冰箱拿去厨房。

南丰说白了就是来找沈伽黎的茬,敬茶那天当着那么多人面喊他爷爷,这事儿没完!他眼睛一转,落到餐桌:"冰箱的事就算了,我来尝尝新媳妇的手艺。"

李叔他们的表情瞬间转为同情。

南丰如意算盘打得响,一会儿尝了味道后,一口咬定很难吃,给沈伽黎打上“浪费食物”的标签,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小子,还治不了你?

他夹起一块胡萝卜,缓缓送入嘴中。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嘴巴,身体不自觉向前倾斜。

嚼了两口,南丰顿住。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南丰纹丝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般。

非静止画面。他的眼圈倏然间泛起一抹微红。

李叔吓傻了,赶紧端过水杯给老爷子漱漱口。

南丰终于动了,他缓缓推开水杯,一只手搁在桌上,脑袋一沉。

下一秒,埋在衣袖中的呜咽声徐徐传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孩童般的嚎啕大哭。这一次,轮到沈伽黎他们变成非静止画面了。过了过了,就算难吃也不至于哭成个孩子。

/>“老爷……”李叔缩着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不然我去重新下厨?"

南丰倏然抬头,一把夺过装有不明物质的盘子,像很久没吃过饭的流浪汉一样,就着眼泪往嘴里扒拉。

大家都看呆了。这是,直接给毒傻了?

南丰一边扒拉一边呜呜咽咽说着什么,大家隐约听清了俩字:"妈妈。"

南丰小时候家里很穷,正遇饥荒年代,遍地都是饿殍骨,为了一口吃的,腿脚不便的母亲背着只有七岁的他上山挖树根,不幸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

后来父亲带着他背井离乡去到大城市,靠着卖红薯发家,越做越大,成就了今日的幻海电子。

现在衣食不缺,就算想买下天上的星星也只是动动嘴的事儿。可这样的好日子,母亲一天也没享受过,母亲临死前,瘦得皮包骨,手里还攥着一把树根,要南丰回去煮了吃。

"是妈妈的味道。"南丰说着说着,鼻涕也跟着流了下来。

童年的记忆里,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是妈妈煮的胡萝卜,她借遍亲戚家也只得到了一根小胡萝卜,分成三份,一份煮汤一份清炒一份凉拌。

那是南丰日日担忧着是不是明天就会饿死的时日中,吃过最美味的一餐。长大后,请了很多大厨,想要找回曾经的味道,但都不是那个味儿。

本以为会带着母亲的遗憾老去,但今天——他凝望着沈伽黎,老泪纵横,轻声喊着:"妈妈……"

沈伽黎:别别别,受不起。

一边保镖疑惑:"真有这么好吃?看着不像。"

李叔在其耳边悄声道:“其实老爷自小味觉便有问题……只是这事儿谁也没跟他说过。”

一会儿的工夫,南丰风卷云残,消灭了整桌菜,吃到兴起还小酌两杯,最后醉到路也走不了,只能让保镖背着离开。

临走前,南丰趴在保镖背上,依依不舍拉着沈伽黎的手,含泪醺着脸,大着舌头道:“新媳妇,有空常来我家坐坐,我给你讲讲,我妈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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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独深刻印在脑海中的,是母亲永远不老的容颜。

南丰带着他思念的呜咽声离开了,沈伽黎他们三人愣了许久才回过神。一个六十岁的老头,想妈妈想到失声痛哭……这或许是他心中为数不多的柔软与纯白。

罢了,就当没看见好了。

"沈伽黎。"这时候,南流景阴沉开口。

沈伽黎一听这语气,知道南流景是要找他算冰箱的账,为了防止小钱钱插翅而飞,他一扶额头,弱柳扶风,几乎是用爬的上了楼:"不行了,心脏不舒服,我先上去躺五分钟。"

南流景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忽而偏头,抬手掩住了唇角的笑意。笨蛋。

当晚,南流景在电脑中记账,在支出一栏中打上“六万”,括弧:沈伽黎的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