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遇河说:“就跟林江涯讲的差不多,女孩为了不被性侵,从二楼跳了下来,伤到脊柱,本地的医疗条件根本没法治疗,送到美国去做手术或许还有点机会,家人直接放弃,女孩在家里躺了半年后,就被送到福利机构了。”
他又想了想:“那种福利机构,只能保障她基本的吃喝,在那边待着的人都是要干活的,她干不了,还需要别人照顾她,估计过得很艰难。”
秋焰问:“那当初逼得她跳楼的那些人呢?就没受到惩罚?没有赔偿?”
温遇河看着他,说:“同学聚会,她又喝醉了,跳楼完全可以说成醉酒失足意外,有人要侵犯她,完全可以视作她自己胡思乱想,没有证据的事,谁会认?”
秋焰语结,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样的案子,根本找不到证据。
而这样的案子何其多,他,温遇河,不都刚从这样毫无证据的案子里抗争出来吗。
秋焰的心情又糟糕起来。
温遇河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诊所里时不时有病人过来,甚至有点大爷大妈没什么病,也会过来跟温遇河唠嗑,秋焰第一次体会小地方的人情社会,连带着他这个“闲人”,也被大妈们逮着问家底问了个底朝天。
再待下去就该给他介绍媳妇了,过了会秋焰起身跟温遇河说:“我出去走走吧,镇上有派出所吗?我想去了解点情况。”
温遇河告诉他沿着街往瀑布的反方向走能看到,但是他说:“虽然不知道你想去了解什么,但是,不用抱太大希望。”
他没陪秋焰过去,秋焰也没打算要他一起,他借了温遇河的摩托车骑过去,心里有股直觉,温遇河似乎对他现在正在做的事,表现得并不太积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温遇河当然不是个自私的人,他是秋焰见过的,最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家伙,他为了利宁的案子那么倾尽所有,秋焰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他爱利宁的缘故,其中当然还有对正义和真相的坚信。
但是现在,秋焰这趟过来再见到他,觉得他身上似乎少了一些东西,那些近乎偏执的执拗,似乎都随着利宁案子的结束,而一并了结了。
秋焰想,也许现在的温遇河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不想大义,也不想他人与未来。
这没什么不好的,秋焰愿意他这样,至于秋焰自己研究的课题,林江涯的NGO理想主义,这些其实跟温遇河无关,秋焰不必要一定要将他牵扯其中。
想完这些,心里那点仅有的异样感很快消失了。
春雾镇派出所到了,秋焰进去找到个警察自报家门,说是大学里做法律社会学研究的,想了解本地的一些案件情况。
这边的警察似乎不太能理解什么叫“课题研究员”,秋焰只得找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来解释,说就跟记者差不多性质。
警察看起来有些戒备,问说你要调查什么?
秋焰说想了解下本地这几年性侵案的情况,有多少人报案之类。
警察立马反驳,我们这儿哪有什么强|奸案,没有的事你别张口瞎说。
秋焰直接问:“碧水村的情况你们了解吗?”
警察瞪着他:“碧水村?碧水村什么情况?一村全女的能有什么情况?”
从进来开始,秋焰没听到一句正常的交流和对话,他有些理解温遇河说的“别抱太大希望”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谈不上多失望,这半年他吃的闭门羹多了,比这更恶劣的都见过。
于是笑了笑,跟警察道了声谢就转身出了门。
骑车回到诊所,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秋焰车都顾不得锁,三两步奔到厨房,果然见到温遇河正在炖鱼,还扎了条彩色的围裙。
又是夏季,又是日头火热的厨房,白日里的春雾镇还是很热的,秋焰见到温遇河额角细密的汗珠,掂住锅柄的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夏。
温遇河眼睛盯着锅里,淡淡瞥过来一眼,平平常常地问道:“这么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