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踏上那条路,脚下是赤红烈焰熊熊燃烧,烈焰之中森森白骨散着冰蓝的光。他踏着白骨烧就的赤红血路不停的向前走,周身飞舞的萤火灼烧着皮肤。
越是往前走双腿越是沉重,他感觉胸腹之中压抑着一股力量,像困兽找不到出口,只能横冲直撞四处发泄。
强大的压迫感迫使他屈膝跪在碎石路上,烈焰让双膝变得滚烫。燥热的风呼啸而过,发出哨子一般尖锐的啸声,胸口陡然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血液滴落在透红的碎石上霎时间被烫干,点点红雾飘散,伴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再次抬头看像雕像时,赵珩双眸陡然瞪大。那雕像周围的冰蓝鬼影突然消失不见了,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只白鹤,在雕像四周盘旋鸣叫。紧跟着山石崩裂,雕像石身上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他隐约看到石像里有一个人盘膝而坐。
那人穿着一袭白衣,宽大的袖口上用红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如藤蔓一般攀延至领口。他墨发如藻,柔和的垂在肩上,映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通透如白玉。像一道劈开山石的月光,无所顾忌的点亮了地狱的黑暗。
赵珩忍不住伸手握住那束月光,直到胸腹之间的郁气散去,他缓缓睁开眼,发现李玄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忧虑。
“你……”
“先别说话,平稳气息。”李玄度轻声引导:“你体内阴气涌入丹田,你又无法纾解,以至丹田之内无法承受吸纳太多阴气。幸好我醒的及时,否则你必定走火入魔。”
赵珩按照李玄度的方法吞吐吸纳,配合他的针法,这会儿倒觉得身上轻松不少。
他看着李玄度,想起了梦中那个白衣尊者,他有着一张和李玄度一模一样的脸。
“玄度……”
“嗯?”
“没什么……”
赵珩仰头看了会儿天,一轮弯月在树梢后若隐若现。他忽然道:“玄度,是月亮。”
李玄度淡淡点头:“是啊,雅称而已,小时候师父倒是常喊我月亮,长大后便改为玄度了。”
“月亮……”赵珩喃喃自语:“月亮,是黑暗中的光。”
李玄度行完针,颇有些忧愁:“你体内的阴气发生了变化,目前以我的手段无法将其引出。我从家里带的符纸被大火烧坏了,看来要捕猎些野兽拿到兽骨才行。”
赵珩擦了擦嘴角血迹,道:“引不出便算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想到什么似的,他微微眯起眼,舌尖抵着唇角,道:“如果我可以吸纳这些阴气为我所用呢?”
李玄度看到他嗜血的眸子,不由心惊:“阿珩,阴邪之气非正道之气,若用之,必受其所累。”
赵珩慵懒的靠着树桩:“心有正道,便不惧邪魔外道。我会学会操控它们。若有一日我被邪气反噬,你便杀了我,不必留情。”
他盯视李玄度,一字一句道:“我想活着,但绝不像蝼蚁一般任人践踏的活着。我要乾坤颠倒,让光芒穿透黑暗,让这纷乱的世道匍匐在我脚下!”
第16章
李玄度默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十五岁的少年骨骼未丰,又因常年被巫术吸食生机,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为瘦弱。但从第一眼见到赵珩,李玄度便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了强悍的生命力。
哪怕他表面看来一副倒霉样,哪怕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甚至还会给自己买一个奴隶陪葬。但他却可以在斗转星移术的折磨下活了十几年而不曾疯魔。李玄度便知道,这个少年郎决不会屈服于所谓命运。
“……如若所谓天命可以随意被置换,那么天命的存在又有何意义?”赵珩蜷起一条腿,将手臂随意的搭在膝上,轻笑一声,道:“诚然,人一出生就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命,但我的命运从出生之后就被偷走了。被偷走的命就像这十几年的光阴,流逝了便流逝了,没有倒回去的道理。但光阴不会停止,人的生命也在继续,所以只要我活一天,我就要给自己挣一个轰轰烈烈的天命!给大月山上成千百姓挣一条活路!”
赵珩眼中的猩红褪去,只剩下一片黑曜石般的漆黑,漫天星光都被这片漆黑吸引过去,在他眸子里凝成一点,异常明亮。
李玄度握住赵珩纤瘦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赵珩无声的跟着他走,直到不远处那座小山坡上方才停下。
这处视野极好,没有参天大树的遮挡,可以清晰的看见涌动在夜幕之下的星云。
李玄度双手交叉垂在身前,微仰着头看漫天星河:“你看这夜空,星图不停变化,波谲云诡,杀机与生机此起彼伏,交相辉映,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且不论星辰之变迁,便是这座大月山我们都尚未堪透,这其中又有多少危险更无从得知。甚至就在刚刚,但凡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我们这些人或许早已葬身狼腹。生死悬于头顶,不过一线之间。你想逆天改命,先得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