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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似不经意的问候,武皇听着,总觉得话里有话。她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在他面前站定。

“朕老了,这些时兴的玩意儿,你同太平去说。”武皇虚扶了他一把,顿了顿,又道:“你的罪己书,朕看过了。潭州百姓的苦难,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听闻钱良几人已被你同沈青押入长安?”

“是,现关押在刑部大牢,等候陛下发落。”刘若竹回道。

“交由大理寺吧,你也好松快松快。”武皇道。

“陛下,钱良在牢内,一直想要见陛下一面,看他的样子。若是陛下不让他见,他便死都不能安心一样。”刘若竹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儿说了,并借此观察陛下的脸色。

武皇微微蹙眉。

刘若竹察觉这里头果真有秘辛,于是更进一步道:“他说,他虽有错,但却是忠臣。臣好奇,他口中的「忠」应当如何解读?”

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武皇来来回回慢慢儿踱步,刘若竹也极有耐心地等着。

“你喜欢的那个女仵作,在潭州原本有个养父来着……”武皇看着他,眼底忽地露出几许促狭,“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刘若竹忽然心跳渐快,他还没回答,就听到武皇说起一桩陈年旧事:“垂拱四年,太宗第八子李贞与其子李冲起兵谋反。朕命丘神勣为清平道大总管前去讨伐,天兵未至,李冲已死,但谁也没有见到尸体。李冲生而聪颖,不但文武皆通,对医术也颇有兴趣。据说,他父亲身上的陈年旧伤,都是他亲自料理的。”

“难道……”刘若竹话未说出口,心中已有答案。

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伍仵作墓碑的画面,「伍穆梓」三个字,不正含了李唐之姓么?只是后来,陛下削除了李贞及李冲父子之属籍,改姓虺氏,「李」这个姓氏只能这么藏着了。

丽竞门查出这件事并不稀奇,但钱良如何得知伍仵作的真实身份?怪不得他说自己虽有错,但忠于陛下,想来,这个关窍竟在这里。

刘若竹还在迷雾散尽后的路口震惊不已,武皇却转移了话题:“你有功,那女仵作陪着你,亦是有功。朕问你,你当真喜欢她?”

“是,臣是当真的。”刘若竹认真道。

“就算让她成为你的污点,那些言官借此不肯放过你,你的仕途不会再有任何上升的渠道,甚至被连累,你也还是坚持喜欢她?”武皇继续问。

刘若竹来不及深思陛下这话的含义,却是笃定了回答:“是。不过,臣从不认为她是臣的污点。”

武皇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轻声叹道:“她的污点,其实也是朕造成的。”

刘若竹惊得抬头,“陛下……”

陛下她老人家,果真什么都知道。

“去吧,你自打回长安,还没回过家吧。平寿县主是皇室的长辈,年纪也大了,早就该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了。虽然,这个孙媳妇,她一定不会满意。”武皇朝他摆手道。

珠帘暮卷,武皇似乎是累了,再度躺回了榻上。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刘若竹在这一刻觉得,或许自己真的,从未了解过这位千古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