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人拼命压抑自己的直觉,另一人纵然发现不寻常,却不曾多想什么,只因目前案子指向的方向,过于惊世震俗。
“走吧。”刘若竹低声道。
秀娘看到刘若竹和裴约素二人,脸上无任何表情。她猜到了他们会再次来寻自个儿,也猜到了他们必定是有所发现。
她起身,将狗赶回原主人身边,径直进了屋子。大门敞着,刘若竹和裴约素也跟了进来。
“你很擅长训犬。”刘若竹开口道。
秀娘并不否认,淡淡道:“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条狗,我身上有狗的气味,这有什么稀奇的。”
“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你想家吗?或者说,你就没想过回家一次?”刘若竹又问道。
秀娘听到这话,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先是忍痛皱眉,后又眼睫下垂,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仅仅片刻后,她似乎察觉到不妥,又回到原先冷冷淡淡的模样。
由于对她颠覆了认知,这样细小的表情变化,落于刘若竹眼中,也成了她具有犯罪嫌疑的佐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里就是我家,刘侍郎是叫我回哪儿呢?潭州吗?离得太久,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已是不知了。”秀娘自嘲地笑笑。
她眼底的失落,无论怎么逞强,都瞒不住。刘若竹这是问到她心底的最痛处了。
“秀娘,其实,你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敢回去,对吗?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非人的折磨,或许,你可以尝试说出来,有时候说出来,就解脱了。”裴约素看着她,轻声劝道。
秀娘有那么一下子有些动容,唇角嚅了嚅,最终理智又战胜了情感,还是一声不吭。
刘若竹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自己怀中。这个动作,不但秀娘惊着了,连裴约素也吓了一跳。
若非对刘侍郎已算了解,不然,凭他这技术娴熟的孟浪举动,不对他产生误解是不可能的。
只是,看起来是一男一女搂抱在一处,举止暧昧,却一个眼神冷漠,充满防备,另一个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鄙夷与厌恶之色。
“寻常的小娘子若是被我这般抱着,都会脸红耳热,秀娘子却如此镇定,你还算是一个正常的娘子么?”刘若竹语气一顿,“或者,你连娘子都不算?”
他看向她的咽喉,那一块象征男人特征的软骨,此刻就藏在「她」的衣领之下。因为小而柔软,再加上,平日里也无人凑这么近去看,很容易令人忽视。
秀娘身形僵硬,一把推开刘若竹,语气有些慌张,“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刑部侍郎,一个衙门仵作,不去破案,整日来这里闲晃,这就是为民办事的公门中人么?”
原先,关于秀娘性别的猜测,只是一个多方面「证据」佐证出的推断,并未「证据确凿」,可是秀娘此时恼怒,从而充满攻击性的话语,便让这个推断离板上钉钉子只差一步了。
“秀娘,其实,你真的下了一步险棋。你憎恨吴石,所以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发现地底下的秘密,从而拘捕他,但同时,你却暴露了自己。羊贩子的邻居见过你,他醉眼昏花,说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其实你骨节粗大有力,身形又颇高,怎么都不似寻常女子的体形。再加上,知晓羊贩子家中住处的人,全长安城统共就这些,和吴石相关的,便只有你一个。”裴约素慢慢地说道,缓了缓,她又道:“你若是还不肯说实话,咱们大可以去衙门里,让人扒了你的裤子,看一看你究竟是男是女。”
裴约素如此生猛的发言,令刘若竹和秀娘二人同时愣住。
刘若竹早已习以为常,倒是秀娘,低声评了一句:“还真是不知羞耻。”
刘若竹听到这话,忙要护犊子,裴约素倒是不介意,拦住刘若竹,对秀娘道:“你是愿意去衙门,还是干脆自己说了?至少体面。”
“我确实是男人,也确实痛恨吴石。要不是他,我怎的会与父母分离,落得背井离乡的下场?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把我卖给一个老寡妇,那老寡妇丧夫丧女,听旁人的话,要买男孩儿来养老,结果却将我当女孩儿养着。我从小就穿红戴绿,涂胭脂,迈着小碎步走路,早就忘却自己的性别了。可我确实是男子,随着年岁渐长,身体上的变化是骗不了人的,那老寡妇为了控制我,竟去民间寻了些偏方来,灌我喝下去,说是能令我声音柔媚,喉结消失。我男不男,女不女的,周围里坊的小孩儿都不乐意同我一道玩。再大些,那老寡妇饥渴难耐,竟然后悔将我打扮成女孩了,她竟逼迫我同她行那等之事,我不乐意,她就打我。我受不住,只能遂了她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