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竹点点头,再看一眼傅辰良,似乎已失了耐性,吩咐衙差:“将他带到堂上来。”
说罢,他和裴约素一同离开。
傅辰良被带来时,眼眶还是红的。
刘若竹坐于主位上,裴约素在一边旁听。衙差也替傅辰良搬来一张胡床,令他能盘腿坐下说话。
这时,下属捧来一壶茶,刘若竹亲自捧了,先是递给裴约素,“裴小娘子尝尝我这儿的茶,不是什么名茶,刑部的人煮茶功力也不能同小娘子相比。但都是早春的,掐了嫩叶,喝个新鲜。”
裴约素大大方方接了,浅尝两口,面上露出松快的笑意,看似满意。
刘若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接着,又捧了一杯,递给傅辰良,“傅郎君也尝尝。”
傅辰良面上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接了,却不敢喝。
这样的氛围,不像是审问,倒像是叙家常。可越是这般,越是叫傅辰良感觉不安。
“说说吧,关于你和云烟的事,从头开始说,尽量详细。”刘若竹忽然严肃地开口,递了个眼神给记录案情的小吏。
小吏会意,铺开纸张,洗耳恭听。
傅辰良握着茶杯,嘴唇嗫嚅了两下,慢慢说起从前。
“我老家是明州乡下的,祖上经商,到了我这一代。虽已落败,但余几间祖宅和几亩薄田,还能吃饱穿暖。我读书也上进,十四五岁时,在家乡赢得薄名。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长安做布匹生意,他听闻我读书用功,便愿意接我来长安,让我试试官学的考试。国子学、太学的门槛过高,我家中无人做官,我自是没有资格。不过我后来却顺利通过了书学的考试,成了学生。”
“见利忘义的亲戚有很多,你家这位远房亲戚,倒是心慈得不同寻常。”刘若竹打断他,面上似笑非笑。
傅辰良脸上一红,声音低下去,“他早与我有约定,若能谋得一官半职,定要娶他女儿为妻的。不过……”
“不过你背信弃义,与倚翠阁的姑娘有了首尾。”刘若竹替他说了下半句。
“是……不不不……”傅辰良忽然情绪激动,极力否认,“我起初,起初也是想知恩图报,与佩娘长相厮守的。可佩娘根本看不起我,认为我寄人篱下,极没出息。就算以后混得一官半职,也不过是个书吏,一年俸禄还不如她家布庄一个月的生意赚得多。我心中难过,在砚席的怂恿下,去了倚翠阁。”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云烟。”傅辰良的目光里流露出痴迷,仿佛隔着虚空,再次看到昔日佳人的绝代风华,“倚翠阁的姑娘们各有各的特色,她们穿得极好看,整个屋子里,不是酒香,便是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可是这些都不足以令我迷乱,直到我看见云烟。她竟穿着男人的胡服,赤着脚出现在一群舞姬中。当时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鼓声越来越快,她旋转的舞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她的头发散落下来,人人都惊呼赞叹。”
“这样的姑娘,可选择的恩客很多,你应该没有机会的。”刘若竹毫不留情地揭露他。
裴约素看了眼刘若竹,察觉他对这位傅郎君简直恶意满满。
傅辰良有些窘迫,点头称是:“那夜,一位世家郎君歇在了她屋里。据说是买通了老鸨,又文辞笔墨皆通,赢得美人芳心。”
“我那时候想,钱银,身份地位,这些我都是没有的。但比文才,我应当还是能争上一争的。于是,自那日之后,我就每日给云烟写信,聊表相思。但是信从未到过云烟手上,都被老鸨扣下了。我当面同她争执过,老鸨笑骂我痴心妄想。”
刘若竹眼底流露出一丝寒光,裴约素也聚了神。
“你同倚翠阁的老鸨有过争执?”刘若竹确认道。
“是啊。”傅辰良双目坦然,慢慢的,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情绪又激动起来,慌地直摆手,“我没杀她啊,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会杀人呢。”
刘若竹不动声色道:“你接着说。”
“哦哦,反正我和老鸨争执不下,老鸨正要让龟公把我打一顿再丢出去时,云烟正好出现了,她替我解了围,还请我去她房里坐坐。我们俩吟诗作对,谈论古今,好不快活。虽然,我未能在她房中歇下,可是她同我说,让我以后想她了,就将信写了交给街道口胭脂铺的掌柜,她经常会去那儿买胭脂。一开始,只是我给她写,渐渐的,她也给我回信。后来,还偷偷出来与我私会过几次。那时,我去青楼的事被人知道,佩娘更是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心中烦闷,都是云烟陪伴我,开解我。她真的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愿意抛下一切同她在一起的,我们刚刚私定终身,不知道谁那么丧心病狂,要杀了她!”傅辰良的情绪总是起起伏伏,说着说着,眼圈又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