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除了桑云外,旁的人都被他支出门外去。

一来,男女有别,许遵与同僚的夫人同处一室,不太合适。二来,桑云与宋夫人打过交道,有她在,问话大约能进行得更顺利一些。

“宋夫人到访,是有何事?”许遵问道。

宋夫人皱着眉头,搅着帕子,有些局促道:“杀害淑儿的真凶,是不是找到了?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几日,他的手下满汴京的道观去搜寻,确实闹得沸沸扬扬。

许遵眼眸一暗,反问了她一句:“夫人觉得呢?”

宋夫人更加不安,她不敢跟许遵对视,犹豫片刻,问了句:“元瑞他还好吗?”

许遵定定地望向她,愈加确定她知道一部分真相。但她应该不知道路志高根本没有自己回过大理寺,而是经历了「自投罗网」这一事,被抓进来的。所以,她今日到访,是来探虚实的。

“夫人现在才来关心,会不会晚了些?为何先前不问,要等到满城风雨了,才来过问?”许遵不动声色道。

“时间久了总是”

“夫人,路志高不光杀害宋淑儿,应该手上还间接沾染了无数无辜少女的鲜血,他用这些少女的命来练就邪术,妄想窥得长生之术。这件事你不知道吗?”就在宋夫人以为许遵会跟自己把哑谜打到底的时候,许遵却突然打断她,并步步紧逼,“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才这样漠视你女儿的死亡?在弟弟和女儿之中,你觉得谁的分量更重?”

宋夫人明显没有准备好,被这么一逼问,整个人的紧张都写在了脸上。

许遵没打算放过她,在对方的马脚露出时,最佳办法就是揪住马脚,将对方的皮整个揭下,暴露出全貌。

“路志高是你弟弟吗?你是帮凶吗?你不怕你冤死的女儿半夜向你这个亲生母亲索命吗?”许遵声音低沉却有力。

宋夫人彻底崩溃,捂住脸,身子从椅子滑落。

“我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桑云感到疑惑,她以为是宋夫人受到胁迫,或是别的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没想到宋夫人却是为了自身。

“我嫁与官人时,官人还只是个小官,我娘家势大。后来,官人步步高升,我娘家的叔伯和兄弟们却落魄了。有人往府上送妾,官人回了一次两次,就再也不能驳人家的面子了。我生育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一个体弱,一个资质平平。老太太一直在撺掇着官人多纳妾,繁育子嗣。”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现在的元瑞,并不是我弟弟了。但是他在道法上颇有造诣,汴京很多贵人都很信任他,最近他们说炼成了能够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要进献给官家。我想着,想着,若是他能得到官家赏识,我在夫家的地位不也稳了吗?”

“其实,我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是他害了淑儿,他若是别有心思,淑儿怎么会跟他那么要好?”

宋夫人从崩溃到痛苦,再到迷茫。

“既是邪术,自然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宋姑娘长期和他待在一处,大约是被他迷惑了。”桑云回忆起自己与路志高对视时产生的怪异感觉,又补充道:“鬼月出生的女子,更能被他蛊惑。”

许遵冷冷道:“他送完葬后,并未回到大理寺,还用迷药将我手下迷晕。他在整个汴京逼良为娼,枉顾人命,已是死罪难逃。我会将此案禀明官家,将这些炼就邪术的余孽一网打尽。”

宋夫人跌坐在地,神色颓靡,不知是料想到自己往后的悲凉处境,还是想到了枉死的女儿,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次日早朝,许遵将这桩离奇的案子原原本本地上奏给官家。

官家震怒,判处路志高死刑,并下旨彻查汴京城内大小道观的不法行为,并连颁三道旨意,要求各州府对残害女子、盗掘女尸、配阴婚等恶劣民俗予以严处。

许遵原本以为,这个案子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弹劾自己的劄子也定然多如牛毛,但事实并非如此——朝堂上极少有意见如此一致的时候,大家都纷纷赞他善治善能,赞官家英明神武。

用母亲的话来说,谁家没有女人呐,再顶天立地的哥儿也是女人生的。有些男人品性恶劣些,会打压女人,看低女人。但残害女人至此的行为,他们也难免看不下去,站在同一阵营。

了结这桩案子的过程中,许遵还得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他先前一心想找路远之的下落,请林知州从中协助,但这件事一直没有下文。近来,朝廷严打邪术,林知州被下属举报,他本人也是该组织的信徒,并一直服用「金丹」,用来保持良好精力,代价自然是包庇该组织在登州的所作所为。路远之早就死亡,其尸骨就埋在离府衙不远的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