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沨脸上的委委屈屈,是路潇很多年都没再见过的幼稚——所以他稍微愣了愣,才走过去说:“……你俩在干什么?”
光线亮了一些, 路沨一下慌乱,毕竟楚亚的手伸在他口袋里,已经玩笑般摸到了非过审部位边缘,对方同样紧张地把手抽出去,马上说:“没、没干什么。”
路潇扫视他俩几眼,一副要朝助理示意的样子:“大庭广众的,要不要我让人在楼上给你俩开个房?”
两人分开半步,路沨轻咳了一声:“不用、我们明天还有训练。”
“……训练而已,又不是比赛。”路潇微微叹口气,或许是注意到路沨面对他时不再警觉,所以他的语气也难得松下来,似是闲谈,“真是……读这么多年书,还真有跑去做电竞选手的……”
这不过是句无意问出具体答案的感慨,但路沨握着楚亚的手却逐渐放下,接着,他在那片风里垂下眼眸看了看身侧万家灯火,忽然说:“我还以为,这是哥哥想看到的。”
夜风徐徐,路潇的目光不由停驻两秒,声音喃喃:“……我想看到什么?”
这一次,路沨握了握楚亚的手松开,没怎么退缩,反而如释重负般轻笑了笑,猜测道:“文艺点说,想看到我开心?想看到我随心所欲?或者应该说,想看到我自由。”
但也许,他不是在猜测,而是早已经在来之前预设好了答案。
露台风冷,几乎没有别的客人,路潇身旁的助理挺有眼力地离开,楚亚也背过身去坐到桌边,只是压上耳机低头玩自己的手机——很快,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就只剩下兄弟两人。
路潇的目光含了半秒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淡漠的笑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沨抓着手边冰凉的栏杆握紧,咬牙回答:“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还不告诉我实话,这份股权,很可能就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而现在,它已经算解除了。
寒风中,路潇明显愣了愣,但他脸上的冷笑并未散去:“什么叫告诉你实话?我有骗过你吗?”
可是他没想到,路沨非但没有像从前一样放弃纠缠,而且还嗯了一声,回答道:“当初你跟妈出国的时候告诉过我,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继续做大英雄保护我,现在我觉得,你的确没有骗过我。”
城市上空交错着混乱的霓虹光线,两人的目光有着相似的冷静和自持,在长达十几秒的静默后,路潇用力闭了闭眼,声音终究下沉:“你想多了。”
可这次,路沨却丝毫不犹豫,就像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可是,我猜你一直在打听我过得怎么样。”
“你也许不知道路成业虐待我甚至下手重到让我单耳残疾,但自杀未遂这种事,估计还是没瞒住,所以你赶紧安置完新加坡的事回国;接着你同意帮助我说服路成业,安排我留学;后来我在国外如何生活你也全都知道,Matt是故意接近我的,他是你的朋友,应该也可以说,他是收了你的钱来帮我治疗、违规向你透露治疗情况,或者说,我不知道我在国外认识的,还有几个Matt这样的人。”
他的陈述一字一句,没忘总结:“哦,对了,留给我一点股份,表面上是为了说服其他人,其实是给我保障,也是多少留下点我和你的关联,对吗?毕竟我还算公司股东。”
风静静吹着,让路沨的耳朵微微冻红,他好像还是想等一个答案,而路潇则紧闭嘴唇静静听着,好像思考不出该如何给出这个答案,甚至没有心思去介意,是否还有楚亚这个“外人”在场。
终于,在沉默半晌后,路潇舔了舔嘴唇,回答:“Matt的确是我朋友。”
路沨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却仍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我就说,我还没有天才到客座教授主动来和我结交的地步。”
一切似乎都被路潇默认,与其说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如说他是不打算反驳——片刻死寂般的沉默后,仍是路沨开口:“……为什么非要这样?”
这明明是个问句,但路沨却隐隐觉得,自己或许早已经知道答案。
果然,路潇轻叹一声,回答的是:“因为……我不恨他。”
一旁的楚亚暗暗握紧手机,一时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路潇清润的声音就混合在风里断断续续响起,似乎也不介意趁这个机会,把话都说清楚。
他说:“我不恨路成业。”
“对你,他是杀人凶手,你要是运气再差点,现在已经死了,并且还会得到他的唯一评价——‘现在的小孩还是生活得太好,心理太脆弱,动不动就去死,一点也不顾父母的感受’。”
“但我不一样。”
“在你没出生之前,我的父母恩爱,就算偶尔有点摩擦,我的家庭也依然是圆满的。我记得那时候一到周末,爸爸就喜欢整天整天带着我到处玩,他会瞒着妈妈给我买各种零食,会用草叶编不同的动物,会把我的玩具枪完整无缺地修好,会给我讲很多三国水浒的故事——我是他和他当时还爱着的女人的孩子,所以那个时候我骑在他肩上开开心心地长大,从来没想过,他和妈妈会放着发烧的我不管,也没想过,后来会有多大的变故。”
露台上风吹得人浑身发冷,路沨的手在大衣口袋里逐渐握紧,接着,路潇继续说:“你那时候还小,但我却很清楚,他们离婚,只不过因为性格都太强,适合谈恋爱不适合婚姻,仅此而已,他没有原则性过错,他还是我爸——在新加坡,我妈和她的丈夫儿女双全,他们一家人过得挺好的,所以偶尔,我还是会很想念我爸。”
路沨沉默不言,路潇则摸了根烟,没点:“至于他后来怎么对你,其实已经超出我能认知的范围了。有可能那是他还没完全暴露出来的性格,有可能是他赶上好时候累积的财富让他更极端了,有可能他纯粹想拿你发泄对妈的怨气,也有可能……”
但话到此处,路潇实在没法说完——他总不能告诉自己弟弟,也有可能,有的小孩就是天生不被父母所爱,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稀奇的事,在多子家庭,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