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散布的消息是丢了女儿,被英国男人欺骗出走,不惜代价寻回,华人知道也会帮忙,未必相信我。何况,我语言不通,他们想到我肯定求助华人,黑狗的手下十有八九埋伏在华人聚集地,我不能去。”
陈翎翻阅她的诉状,“陈政九年不曾放弃搜查你下落,你捏住他的致命把柄了?”
“你们破案,不是经常遇到灭口案吗?陈政最恶劣的面目不是转移公款,而是雇凶谋杀,我是他的目标,更是知晓他犯罪的直接证人。留着我,假以时日我报案,陈家的高楼彻底轰塌。陈政动手之前,压根不认为黑狗会失手,事实上,他的确没失手,是轮船相撞,意外导致他失手。”
陈翎敏锐的侦查力令他感觉没那么简单,“陈崇州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08年,陈崇州从伦敦桥救下我,安置在泰晤士河西边的一栋庄园,聘了菲佣和中式厨师,他在法国学习戏剧,每个月到伦敦探望我。09年夏,他介绍我认识了齐商。齐商在唐人街的中餐店收银,他们是朋友。”
“齐商”小赵重复这个名字,“陈崇州是探望你,还是监视?”
“探望。”乔函润喝了一口水,“他没有限制我什么,可我一度精神焦虑,不敢接触陌生人,稍有风吹草动就崩溃,噩梦频发,陈崇州也请了心理医生开导我,在我们一家四口身上,他花了很多钱。”
陈翎手撑住额头,极度疲乏,“继续。”
“齐商在庄园住下,陪我聊天,看国产影片,一起探讨剧情。他厨艺很棒,他特别了解我,我喜欢的,讨厌的,他曾经多次向我示好,我没有答应。我比较依赖他,仅仅是好友。”她很局促,摩挲着水杯,“2010年圣诞节,陈崇州去伦敦过节,那晚我也喝了酒,连同菲佣都很尽兴,他第一次提出,让我考虑齐商,他说也许一辈子无法回国,我在英国也要活下去,而齐商是合适的结婚人选。我渴望回来,也心知肚明自己很难回来,陈崇州在陈政的眼皮底下护住我,已是万分吃力了,他不可能为了我冒险与陈政反目。思虑再三,我同意了。”
乔函润喝光杯里的水,小赵又添满,“这些年,齐商算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我心里惦记陈渊,我逐渐适应伦敦的气候,适应孤独感,我不再需要齐商,我越来越抗拒他,生完齐扬后,我们分房睡了。”
陈翎微眯眼,叩击着桌沿,“他支付的生活费,你有大概估数吗?”
“加上买那栋庄园的钱,一千三百万。”
小赵差点呛着,“他要么是慈善家,要么钟情你。”
“闭嘴。”陈翎呵斥,又望向乔函润,“你们达成什么交易。”
“年初,陈崇州和我深度交谈过,指使我回国控告陈政,扳倒他。陈崇州和陈渊始终在争夺富诚的继承权,陈渊是原配长子,他胜算大,陈崇州也深谙自己败局已定,命令我想法设法搭上陈渊,探知富诚与晟和的商业机密,比如工程款,投资方和利润比,我不懂他的意图。”
“筹划了九年——”小赵懵了,“这什么人啊,城府太深了。”
陈翎也万万没料到,老二如此深谋远虑,沉得住心性。
绝非一朝一夕的蛰伏,是如同苦行僧一般的消耗。
为家产?似乎谈不上。
陈翎眼力很毒,老二对名利的欲望,应该逊色于陈智云和陈渊。
除非,他的猎物根本不是富诚,就是陈政。
一个在轻视和畸形的环境下成长的男人,他恰好手腕狠决段位高明,拥有与毁灭的岔路口,会倾向于后者。
陈翎莫名喘不过气,他将现场交给小赵,到外面透风。
隔壁的1号房,正在审讯陈崇州。
由郑龙亲自负责。
陈翎扫了一眼,倚墙而立。
“83年7月,我母亲怀上我,那年严打,非婚有孕臭名昭著,打胎定性为犯罪。她想过离开陈政,在工厂做女工,可惜怀得不是时候。后来生下儿子,回到他身边,也顺理成章萌发争家产的心思。”
郑龙翻开档案,“你是84年出生?”
“是。”
“户籍显示你不是。”
陈崇州胳膊放平在挡板,坐姿端正,“为避开83年,我出生后11个月上户口,相当于我母亲84年有孕,三十年前的户籍审查没有现在严格。”
郑龙接收完小赵的汇报,“乔函润的供词,说你要报复陈政?”
“是。”
“因为他毁了你母亲,也毁了你?”
陈崇州面无表情,“他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陈政耽误了我母亲,他的懦弱虚伪贪得无厌,招惹了江蓉和江家,母亲的长子七个月胎死腹中,我永远摆脱不了出身,陈政是罪魁祸首。他享受的荣耀,地位,财富,被至亲一锅端,他沦为全省的笑柄,从高处狠狠摔死,不是很过瘾吗?”
郑龙神情复杂,有同情,有惊讶,有悲悯,“除了私刻公章,你还做过什么。”
他平复了情绪,“我在地下钱庄赌过,乔函润生齐扬大出血,齐商又肇事,缺一笔打点钱。”
“哪家。”
陈崇州吐出俩字,“皇城。”
郑龙当即拾起对讲机,“陈厅,咱们盯皇城盯了半年,终于有证人了,皇城的老总开设巨额赌局,涉资上亿。”
那端回应,“头儿,陈厅出去了。”
他嗯了声,放下对讲机,“皇城几个入口?”
“四个,二楼美容院的洗手间,标注员工使用的格子间,是场地的暗门。一楼的餐厅后厨,冰柜里是地下室入口。正门和后门对外开设,充值100万可入内。”
“谁是常客?”
“省内身家在百亿以上的商人,占一半。”
郑龙倒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