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举起白瓷瓶,迎向窗户射入的阳光,饶有兴致观摩,“何佩瑜算准审计局会给专案组让路,既然让路,证明上面有意放他一马,否则数罪并罚,老二就废了。那时能捞出他的人,只有三叔。何佩瑜确实冒险,也确实险中求胜,一旦老二走出长安区局,顺理成章摆脱了稽查组。”
“那咱们务必留住二公子,不准他走出。”
陈渊目光是一柄长剑,从瓷瓶顶口插进瓷瓶尾部,瓶身漆黑的内壁吞没了他。
仿佛无际的汪洋,吞噬了一艘舟。
“留不留得住他,取决于父亲的心肠狠不狠了。”
杨姬也盯着那支瓷瓶,“二公子只毁掉了肖徽和靳桂,没有拽下老董事长,他安分,陈家没必要赶尽杀绝。”
陈渊面目了无波澜,“逼得他不安分,会怎样。”
“老董事长一定不再顾念情分,先扳倒二公子了。”
他眼角浮出零星的笑纹,“父子相残的大戏,幕后煽风就好,何苦暴露于台前,脏我的手。”
佣人在餐厅进进出出,杨姬压下音调,“或许二公子直接折损在何佩瑜手里呢,她举报他软禁,属于非法拘禁罪,何佩瑜亲口指认,哪能翻供?”
陈渊起身,走向露台,“正常人翻不了供,倘若她承认自己产后抑郁,情绪失常,将老二的过度保护当作囚禁,是一场误会,百分百可以销案。”
杨姬一怔,果然是不痛不痒,谈不上所谓罪名。
“你心思太浅,玩不过何佩瑜。”天际的西南方,几只白鸽飞驰,融于雪光,“老二心毒手辣,何佩瑜的调教功不可没。”
她不以为意,“二公子再高明,终究不敌您运筹帷幄。”
楼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杨姬一瞟,“您打算以什么身份安置乔小姐?”
陈渊背对她,不吭声。
乔函润停在客厅,杨姬走到她跟前,“您没有倒时差吗?陈董那次去美国,回来迷糊了两天。”
她笑着,“我回国一个多月了。”
“哦?”杨姬讶异,“您可真沉得住气。”
乔函润越过她头顶,定格在陈渊背影,“最初只希望距离他近一些,哪怕隔着人潮见一面,我也心满意足,我在华西皇宫弹琴能养活自己。”
“您和陈董在包厢偶遇,是意外吗?”
陈渊偏头,视线掠过摇曳的窗纱。
乔函润面不改色,“是意外。可他的出现,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
杨姬审视她,没出声。
陈渊侧身,直奔她,“饿吗。”
她眼神痴痴,像一个沉浸在梦里,不舍得清醒的女人,“我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吃饭了。”
他安抚般触碰她的手,“都过去了。”
“我知道。”乔函润在他抽离的瞬间,反握住他,“你不是曾经无可奈何的陈渊了,所以我也从未怪过你,恨过你。你以后有能力呵护我一生,比什么都重要。”
陈渊脸上有刹那僵硬,又平复。
她挽着他坐在餐桌,打量一桌菜。
他叉了一块涂满糖浆的熏肉,放在她手边的餐盘,乔函润红了眼眶,百感交集,“你还记得我爱吃甜味的熏肉。”
佣人从厨房端出一盅羹汤,殷勤附和,“先生五点钟起床,吩咐我熏制甜肉,我就晓得为乔小姐准备,您可是先生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了。”
她顿时破涕为笑,“是他长情念旧。”
陈渊铺开方巾垫在膝间,切煎蛋,看似无意问,“这些年,你在英国怎么生活。”
她笑容不自觉收敛,“我帮一对英国夫妇打理花店,在伦敦桥下。”
他注视她,“一个人吗?”
乔函润一愣,回避他的注视,“是一个人。”
陈渊不动声色垂眸,“你住在什么地方。”
她捏紧汤匙,“住在花店的阁楼”
其实,华西皇宫出场之前,薛岩陪她预设过无数次,陈渊可能提及的问题,如何答复最无懈可击,几乎无一遗漏。
当这一幕真正上演,乔函润仍旧紧张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