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姿态放得很低,像是被这个慈善家的形象压迫得很低。岑宝楼真想找上次那个金像奖导演来一起观摩这场表演。说不定他真的会找她去演戏,她真的会得奖。专业的骗子和职业演员又有什么不同?
“我劝你见好就收,不然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女人说道,假笑着给香杏林倒了一杯茶。
这是“敬酒”,不吃那就要吃“罚酒”了。
香杏林摸着那茶杯,没喝茶,叹息了声,语重心长地劝起了那女人,她道:“丽婵姐,和你说句实话吧,我并不觉得乔治有多喜欢我,多爱我,他这样又年轻又有钱的男人懂什么爱呢?不过是见一个图一个的新鲜,他就像个心智还没成熟的孩子,他是永远长不大的,也不想长大,”她看着女人,“不然他怎么会叫我去买避孕药呢?他这个小男孩,遇到了自己没办法处理的事情,就只好推给我们女人来处理,我比他还小两岁呢,他看我也像看妈妈一样了,”香杏林挽了下头发,眼神温柔,声音轻轻的,她拍了拍女人的手腕,“他没办法处理和你的关系,和你的感情了,就希望我们两个能帮他处理,能给他一个答案,一个结果,不然你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现在这个时间在这里吃饭呢?”
岑宝楼四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私家侦探似的人物,况且他和香杏林一路过来,也没感觉到被人跟踪。难道真的是乔治和这个“丽婵姐”透露了香杏林此刻的所在?
那丽婵姐抽了抽嘴角,摞下一句:“打着梅老板的招牌招摇撞骗是吧?等梅老板认了你这个贱种再说吧!”就走了。
她一走,香杏林继续埋头吃菜。岑宝楼忍不住问道:“那是……乔治的女朋友?”
“未婚妻。”
岑宝楼清了清嗓子,抓耳挠腮。香杏林剜了他一眼,拿腔拿调地说道:“岑宝楼,以女人的年龄揣测男女之间的关系很没品欸。”
岑宝楼笑着拱了拱手,香杏林拿起手机,一只手小鸡啄米似的打字,一手拿着筷子往碗里夹菜,说道:“我看她和乔治是快崩了,不然一个公众人物跑来公共场所大喊大叫的,也不戴个墨镜遮掩遮掩。”
“那你的目的岂不是达到了?”
香杏林大笑了出来,一拍岑宝楼:“傻啊你,我又不是要当乔治的女朋友。”她吃了几块牛仔骨,说道:“当妈很累的。”她问岑宝楼,“这个烧卖你还吃吗?”
岑宝楼摇了摇头,不免感慨:“隔行如隔山。”
香杏林又发出两声大笑,桌上没剩几样点心了,很快就都进了她的肚子。一桌菜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香杏林一看手机,道:“我儿子要给我负荆请罪呢,我先走了。”
过了一阵子,岑宝楼在椰林吃早点的时候看报纸,看到一则八卦新闻。标题十分打眼:《爆!西饼实业家李丽婵与相恋五年硅谷精英未婚夫情断!夜店疗伤,闺密陪同!》
出现在李丽婵身边的“闺密”有些像香杏林。
狗仔的照片拍得太模糊了。岑宝楼分辨了好一会儿,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能个和李丽婵有说有笑的长卷发女人是不是香杏林。
他已经很久没在新美华,没在洋市的某处见到香杏林了。
她在他的生活里出现、消失,就像他在洋市遇到的每一个人一样,只是有的人是突然地出现,突然地消失,比如,她;有的人是朝夕相处,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比如褚晶晶。
新美华里关于香杏林的传言却越来越多了,还传得有模有样的。有人说香杏林打着梅老板女儿的幌子,结果亲还没认成,她就被军阀绑架了,梅家不认她,军阀把她杀了;有人说她真的是梅老板的私生女,被梅家接回了家,继承家业去了;有人说在新美华顶层的经理办公室门前看到赵经理对她毕恭毕敬,还看到三小姐和她同进同出,这么说的人言之凿凿,她甚至能清楚地说出那天香杏林穿着的是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手臂上戴着孝,脖子上是一条三串式的白色珍珠项链,脚踩圆头黑色猫跟鞋。
岑宝楼很难相信其中的任何一种说法,又觉得任何一种说法都可能是真的。
进入四月中旬,洋市多雨,太阳雨更是频繁地出现。有一天早上,天上太阳高悬,下着牛毛小雨,岑宝楼打着伞去椰林吃早饭,到了茶餐厅门口,竟看到一群工人在卸椰林茶餐厅的店铺招牌。
地上放着一只崭新的霓虹灯箱:火辣辣正宗川味麻辣烫。
“茶餐厅关门了?”岑宝楼问了声。
“对啊。”一个工人回道。
“还是原来的老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