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铃:“……”
雪见神:“……”
这声响也不算大,他应该可以听不见吧……
朝铃顶着铜盆颤巍巍地回头,只见床榻那儿毫无动静,雪见神睡得不省人事。她抚了抚胸口,幸亏猫睡得熟,要不然就露馅了。她轻轻放下铜盆,继续向前膝行。即将到达洞口,她却听见有什么东西吱吱作响,手指尖还碰上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她一低头,对上了一双赤荧荧的火眼。
朝铃霎时间反应过来她刚刚摸到了什么——是老鼠!
她整个人被冰雪冻住了似的,一点儿也动弹不得。那老鼠蹲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吱吱乱叫。朝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小时候一只老鼠窜进家里来,她能待在床上一天不下床。她在心里疯狂呼叫心狩琉璃,那家伙失联了似的,一点儿声儿也没有。
雪见神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师父再挪动半分。他忍不住睁开眼,便见师父与那老鼠对峙着。他常听别人说他的师父神通广大,深不可测,而今一看,师父似乎的确不可度量。他实在猜不出师父为何要像小贼一样潜入他的寝居,那老鼠又有什么奇怪之处?
朝铃深吸了一口气,一寸寸挪动身体,往洞口那儿靠去。老鼠睁着两粒阴森森的火眼,仿佛哪里钻出来的恶煞,有种磨牙吮血的阴狠味道。幸好它全程没有动弹,朝铃安全离开山洞。
朝铃刚走,雪见神弹出一枚纽扣,啪地打入老鼠的脑袋。老鼠当场暴毙,吱吱声戛然而止。他赤足下了床,蹲下身端详地上的老鼠。老鼠的脑袋被他的纽扣打烂了半边,流出一滩粘腻的黑血。它的血很不寻常,竟散着股森然的黑气。雪见神眼神微沉,神色变得凝重。方才师父想必是发现了这老鼠浑身黑气,才驻足端详。
来不及细细研究这可疑的老鼠,他的经脉又疼了起来,额头慢慢渗出细汗,他蹒跚着挪回床榻,沉默地望了会儿漆黑的床顶,闭上了双眼。
朝铃走出山洞,这才发现雪见神在谷里开垦了田地,种了好多小白菜。只不过那家伙不大会照料田地,许多白菜都蔫巴了。朝铃弯下腰查看这些白菜灰绿瘦小的茎叶,感觉是没怎么施过肥,所以长得不好。想不到堂堂神明,要靠种菜来养活自己,朝铃很是心酸。
她站起身,离开绵竹谷。行走在静谧的天阶上,银河围绕着整座天重原,伸手就可以摸到闪烁的星尘。远处悬空的山峦间有好几座弟子学舍,个个灯火通明,窗纱之后人影纷纷,觥筹交错,隐隐可闻丝竹之音。而绵竹谷冷冷清清,独自陷在凄冷的黑暗里。别的弟子都能住雕栏画壁的广厦,为何只有雪见神住在那等破山洞?
朝铃好不容易回到了狮心殿,只见心狩琉璃大马金刀坐在她的神座里。这厮见她回来了,满脸都是嫌弃。朝铃为雪见神抱不平,道:“大神帅,您也太偏心了。你知不知道,雪见神的屋子里有老鼠!”
“他是猫,老鼠正好给他当夜宵。”心狩琉璃漫不经心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
心狩琉璃哼了声,“他是神又不是人,那些小伤,将养个三五个月就能好。一只猫崽能拜入本座门下已是三生有幸,还想要本座给他什么优待?将来他上了战场,他又不能靠可爱打败敌手。况且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凡间的燕陆国起了滔天大疫,那些愚昧的刁民竟责怪本座不替他们消灾解厄,推倒本座的神像,践踏本座的威名。本座正打算遣兵出征,哪有闲工夫去照料一只孱弱的猫崽?”
朝铃一怔,问:“因为他们渎神,所以您要惩罚他们么?”
“嘁,”心狩琉璃摆摆手,“本座肚里能撑船,岂会同这些蝼蚁计较?”她蹙起眉心,“是这疫病着实蹊跷,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整个燕陆都被疫病埋葬,不祥的气息甚至浸染了风雨星辰,到了天重原。本座必须尽快斩灭源头,掐断这祸根。”
“那燕陆的百姓怎么办?”朝铃有些担心。
“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心狩琉璃道,“何必伤心?你们凡人最能繁衍,区区一国罢了,本座在这天上打一个盹,你们凡人能生十个燕陆出来。”
数十万人的生死,在她口中恍若轻飘飘的浮云。朝铃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心狩大神不是雪见神那样爱护子民的神祇。在她眼里,凡人是野草,多一茬少一茬,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分别。朝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无法苛责她。大象会在乎脚下的蚂蚁么?对于长生不死的神祇来说,朝生暮死的虫豸又何足道哉?
“好吧,你们神仙的事儿我一个小凡人插不了手。”朝铃叉起腰,“不过,小猫的事儿我一定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