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神拉起他的衣襟,摆摆手道:“我今儿身子不爽利,算了吧。”
陆远檀略有些怔忡,睁开双眼望向她。
“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烟罗神推了推他,“你回你的翠雨轩歇着吧,我累了,我要安歇了。”
她面露不耐之色,陆远檀不好强留,起身行了一礼。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神情恹恹,似乎真的不大舒服。他蹙着眉,道了一句告退。到了外间,他吩咐她的随侍,让他们关注她的身体,及时延请医正。
身体里的火没人熄,陆远檀到了井边打了桶水,从头往下浇。冷水沁骨,骨头缝里那些冒了苗的火终于偃旗息鼓。他喘了口气,自己独个儿回了房。另一边,烟罗神召来侍从,问陆远檀回去后干了什么。
侍从一五一十地答:“陆公子莫名其妙给自己浇了桶水。”
烟罗神更蔫巴了,她明白他的心思,大概是因为他被她摸了,他嫌自己脏。他讨厌她讨厌到这种地步了么?烟罗神心里头盖了口锅似的,闷闷的。其实她是神明,只要她想要,区区凡人怎么能违抗?她完全可以强取豪夺,逼他就范。可那样不好,他会难过,会痛苦。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一向不知道情爱是怎么回事,话本子里那些情深意重她从没有体会过。反正她只知道一点,她不希望陆远檀难过。只要想想他颦蹙起他那一寸眉峰,她就不得劲儿。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避着和他见面。她整日闷在屋里,蔫蔫巴巴地数臣子搬上来的奏折。隐岐川主君差人秘密来访,请她早日回去。迁川之事重大,必然要举办盛大的仪式,她身为隐岐川的镇守神,是一定要出席的。迁川仪式定在了二十五日之后,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她还抽空去看了眼龙首山山洞里头的傅羽穗,他指着她骂骂咧咧,说她是个昏神王八蛋,等他出去了他要她好看。
她非常怅惘地叹了口气,她倒真想当个昏神,把陆远檀给强了。
她发愁,叶子都愁黄了,掉下来的树叶不再像从前那样翠绿欲滴。她更愁了,一天到晚只想躺着,动也不想动。可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得在迁川日来临之前跟他摊牌,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傅羽穗若是回来,他必然遭遇折辱,她要把他带走。
烟罗神正愁得掉树叶的时候,陆远檀安安静静待在翠雨轩。他察觉到傅羽穗刻意避着他,但他并不多问。最近许多人说他惑乱城主,媚上欺下。傅羽穗越宠爱他,盯着他的人就越多。她不来,反倒有些好处。况且,他也并不对傅羽穗的爱抱有长久的信心。剥去城主的身份,她不过是个年轻的女郎,喜新厌旧很正常。
他叹气,搁下手中的笔,抿了口茶。他看了看翠雨轩的池塘,里头两条金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他想唤人去看看傅羽穗在干些什么,是否有了新欢?话刚要出口,却又咽了回去。他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失落,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
至晚间,他略感不适,莫名其妙头晕恶心。他蓦然警觉,取来银针探下午喝过的茶。针尖发黑,果然有毒。有人在他杯中下毒,欲置他于死地。幸好只抿了一口,毒性不深,他给自己催了吐,撑着病体找来随侍,让他们跪在跟前。
他淡笑,“这毒暂且毒不死我,若我禀给城主,只怕你们两个人都难逃一死。”
两个人往底下一跪,其中一个已紧张得握紧了拳。
他瞥向那小厮,毕竟曾做过宛阳少城主,眉目之间威严凛冽。
他问:“为何要毒害我?”
小厮自知已然败露,抬起头恨恨道:“你来之前,城主曾许诺扶我入他后院。你来之后,城主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还把我发来这翠雨轩,当你的奴仆。想不到这夹竹桃的毒没把你毒死,现下我被你抓到了,你要杀便杀。”
“……原来如此。”他嘲讽一笑,唇间弥漫着苦涩,“你走吧。”
小厮一怔,问:“你不杀我?”
“你的今日,何尝不是我的明日呢?”他淡淡道,“走吧。”
纵然毒性不深,到底是伤了身子。到了半夜,陆远檀呕吐不止,躺在床上手脚阵阵发凉。他病了的事儿没瞒住,传到了烟罗神耳中。烟罗神漏夜前来,看望躺在病床上的他。昏暗的烛光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失了颜色。他想起身行礼,烟罗神把他按回床上。
她摸了摸他泛着冷汗的额头,又摸了摸他软绵绵的腕子,扭头问医正:“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医正踌躇着,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跟着医正到了梢间,道:“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