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铃躺在床上,又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哭了一个时辰,消耗了许多力气,肚子咕咕叫唤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拖着步子出门觅食。月山宫建在崎岖的山上,凿山为宫,劈山为殿,许多殿宇凌空建在峰峦顶端,远远望过去,真像个浮空的宫宇。
山路陡峭复杂,朝铃找厨房找得气喘吁吁。有时见着侍女,见了她忙低头碎步跑开,她遥遥听见她们议论:“就是她除掉了穗娘尚宫,可别惹着她,快躲远点儿!……啊啊她追过来了,好可怕,快跑!”
朝铃:“……”
她只是想问问厨房在哪!
再这样下去,不等她变成邪怪,就要先饿死了。幸好朝铃是个意志坚强的姑娘,在饿得走不动路之前,她在一座宫殿里找到了几壶醇香的美酒。罢了,有酒总比没有好。朝铃咕咚咕咚两壶下肚,脑子里塞了棉花似的,变得晕晕乎乎起来。她站起来走了两步,踉踉跄跄差点儿跌倒。原想扶墙,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瞧,原来是画轴。朝铃迷迷糊糊地打开看,喝醉了,看啥都有重影。她眯起眼睛仔细瞧,画卷上的人渐渐清晰,竟然是朝铃失踪已久的老爹。
朝铃好久没有见过老爹了。打在她十二岁,老爹就因为逃赌债连夜卷铺盖离开了八条乡。她学着养猪,学着种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赶集,像路边的喇叭花一样坚强地长大。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快要忘记老爹的样子了。现在她快要死了,就算有朝一日老爹浪子回头返回八条乡,也见不到他的亲闺女儿了。
朝铃抚摸着画卷,呜呜哭了起来。
老爹,你这个垃圾狗男人,这下好了,将来你死在道儿旁,没人帮你收尸了!
她哭得太伤心,以至于忽视了画卷尾部的落款和时间——大衍四一八年,那是两千年前。
她哭累了,抹了抹眼泪,又喝了半壶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她丢了画轴,扶着画壁往前走,脚下踩着云朵似的,绵绵软软,落不着实地。她有种成仙的错觉,拎着酒壶,飘飘忽忽,迷迷惘惘地晃进了前面的殿宇。
殿宇里幽黑森严,玄武岩地砖上立了两排黑袍大高个儿,个个瞪圆眼睛盯着她。